夜深人靜。
翕侯府宅更是靜的可怕,府中原先的奴仆換了個遍,除了外圍看守士兵,府中現存的奴仆并不多。
所以給人一種壓抑的感覺。
高深的牆壁,頗有一種圍城的感覺。
“姜尋兒,你怎麽在這裏?”
黑夜裏,月亮黯淡,一位嬌小的女孩蹲在草叢旁,花叢上面,一隻隻發光的螢火蟲飛舞。
姜尋兒聽到動響後,猝然吓了一跳,慌亂地站了起來,回頭看到來人身影後,低下了頭顱,輕聲道:“翕侯。”
阿弩缇上前,借着月色審視着面前的女孩,她的發絲散亂,有些蓬松,鼻尖傳來淡淡清香,好像是剛洗完頭發,甚至還帶有一些水滴。
巴掌大的臉頰上,一雙明亮的眼眸子在黑夜中顯得很有神,鼻翼兩側殘留着一絲短發,反而多了一種俏皮。
長大了。
阿弩缇感慨道,一年沒有見,姜尋兒張開了身體,兩條白皙的胳膊,白的猶如剛煮熟的雞蛋一般。
雙腿筆直,她穿着寬松的長衫,褲腿輕輕挽起,一直到膝蓋,露出兩隻小腿和腳踝,她赤着足,低着頭,有些小心翼翼的樣子。
阿弩缇不禁降低了語調,輕聲道:“沒有睡覺嗎?”
姜尋兒搖搖頭,兩手在小腹前交織,仿佛做錯了事情。
阿弩缇看了一眼身後,她剛才應該是和這些螢火蟲嬉戲,說到底,還是孩子心性,這時一陣風吹來,吹拂了她的青絲,姜尋兒忍不住打了個哆嗦。
阿弩缇有些疼愛的訓斥道:“穿這麽早就出來,也不怕着涼。”
說完,他把自己身上的披風解了下來,披在姜尋兒的身上。
姜尋兒兩隻眸子眨了眨,目光深邃,也不知道在想什麽,她伸出小手,扶住披風。
披風是上好的獅子皮和金絲制成。
十分暖和,她輕輕拉了拉,眸子對上阿弩缇溫柔的目光,抿了抿嘴唇,鼓起勇氣說道:“哥哥也是剛處理完事情嗎?”
她的聲音糯糯的,還帶有一絲少女般的稚氣,聽起來十分的令人舒服。
一聲哥哥,讓阿弩缇有些恍惚,記憶深處,曾經也有一位姑娘,也是類似的場景,一聲脆生生的哥哥,讓他沉淪了。
那是一段美妙的日子。
可惜,還是有緣無分,在來這裏的時候,他還多次去找那位青澀的小姑娘。
她開了一家花店。
還有了個女兒......
他偷着檢測了一番,是他的。
他回過神來,兩幅面孔好像重合在一起,他伸出手,又停了下來,微笑道:“是啊,剛剛處理完事情。”
他順勢道:“屋裏聊吧,我也想聽聽你在這裏的情況。”
他率先向外廳走去,姜尋兒再次抿了抿嘴唇,腳下沒動,想了想才向前跟去,她的手心有些出汗。
阿弩缇擺擺手,讓一旁侍候的婢女退下,親自動手爲姜尋兒倒了一杯水,他擡頭,看着姜尋兒俏生生地站立在堂中,好像不知道怎麽辦。
阿弩缇溫柔道:“坐下吧。”
阿弩缇爲她指了個位置,正是他右邊的桌子。
如果讓一些老腐朽的人看到,恐怕會忍不住要上書了,因爲那是除阿弩缇之下的人做的地位,一人之下,萬人之上。
阿弩缇則不管那些,方便就好。
姜尋兒乖乖的入座,雙手捧起水杯,低着頭喝着水。
阿弩缇嘴角露出淡淡笑容。
看到姜尋兒的樣子,他的心境一下子變得平靜下來,就好像受到了熏陶。
姜尋兒眨眨長長的睫毛。
就靜靜的看着阿弩缇。
兩人誰也沒有說話,就這樣待着。
許久,阿弩缇才噗嗤笑了出來。
“哎,你怎麽不說話?”
“是不是感覺我很可怕。”
姜尋兒搖搖頭,認真道:“哥哥是個好人,我不怕你。”
“好人?”阿弩缇唏噓道:“我也算是好人嗎?”
“不過你說我是好人,那我就是好人了。”
阿弩缇笑了笑,道:“來到大月氏如何,想家嗎?”
姜尋兒:“阏氏對我很好,就像親生女兒一樣。”
“家......”姜尋兒喃喃道,随後重重點點頭:“想。”
阿弩缇來了好奇,道:“你家是怎麽樣的?”
姜尋兒看了一眼阿弩缇,柔聲道:“我也記不太不清了,我從小就被三娘帶着。”
“那你父母呢?”
“父母.......我母親生我的時候去世了,後來,我爺爺打仗死了,然後我父親就就去打仗了,後來,父親也死了。”
“父親死了之後,我二叔也去了。”
“二叔沒有死在戰場上,還立了戰功,獲得了獎懲,但是缺了一隻腿。”
“.......”
姜尋兒叙說着自己的故事,阿弩缇就在一旁靜靜地聽着。
這是一個很悲傷的事情。
姜尋一家都生活在隴西。
整個家族爲了大漢邊疆付出了一代又一代的鮮血,可是,越打越窮,朝廷每年帶來希望,可是每一年又破滅。
姜尋兒不悲不喜,靜靜說着。
好像說的是别人的故事。
她,也是個可憐人啊。
姜尋兒停了下來,兩隻眸子看向阿弩缇,道:“哥哥,你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情?”
“什麽事情?”阿弩缇好奇地說道。
姜尋兒:“你要一直活着,好嗎?”
阿弩缇神情一震,她的話語真誠,透着濃濃的關心,這是阿弩缇以前才來沒想過的事情,有朝一日,一個小女孩會對自己說,讓他好好活着。
阿弩缇問了原因,姜尋兒說他很好,所以她不想在看到一個對她好的人沒了。
戰争太殘酷,誰也無法保證自己一直能活下來。
阿弩缇沉吟片刻:“我向你保證,絕不會死在戰場的。”
姜尋兒綻放出甜美的笑容。
阿弩缇也是第一次看到了一笑令整間屋子都明亮起來的樣子。
姜尋兒臨走的時候,穿着阿弩缇寬松的披風,一直垂落到她的腳踝,有些笨重的離開了。
阿弩缇望着她臃腫的背影,也笑了出來。
咣當,一聲不和諧的聲音打破了甯靜。
阿弩缇循聲大喊道:“是誰?”
無人說話。
他謹慎得拿起武器,向裏屋走去,掀開簾子,一副美景出現在他面前,他目瞪口呆。
“這床真白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