尤其昨晚漢軍發動火攻。那大火燒天的聲勢令江東官員們心驚膽寒,他們所住的官署被燒成白地,建業宮也險些被燒毀,這讓官員們親眼目睹戰争的殘酷無情,也意識到了建業城的軟肋,那就是城池太小,沒有縱深,一旦漢軍大舉攻城,建業城将玉石俱焚。
不僅是張昭、步骘,所有的官員都明白作爲劉璟不過是在警示他們,督促他們投降,如果他們依然執迷不悟,那下一步就是烈火焚城了,所有的人都會被燒死。
“吳侯,請聽臣等一言,早做決斷!”
張昭聲音嘶啞,他不知叫了多久,但孫權就是不睬,張昭洩了氣,回頭對衆人道:“吳侯執迷不悟,我們該如何是好?”
這時,所有人的目光都向嚴畯望去,大家心意相通,希望嚴畯能再次出使,嚴畯暗暗苦笑,沒有吳侯的命令,他出使算什麽?
這是一個很大的問題,畢竟孫權是江東之主,如果沒有孫權的命令,他們就名不正言不順,甚至有叛主之嫌,官們很看重這種名聲,這讓大家都十分爲難。
張昭和步骘對望一眼,事到如今,也顧不得那麽多了,步骘緩緩道:“我們可以先去了解一下劉璟的底線,這也算是了解對方的情況,最後決策當然是由吳侯來拍闆,我想這也沒有什麽大礙,各位以爲如何?”
衆人紛紛贊同,“長史說得極是,了解情況,确實無妨!”
張昭便對嚴畯道:“就煩請嚴公再去一趟漢軍大營,和漢王再談一談!”
嚴畯見衆人一緻推薦自己,無奈,他隻得躬身道:“下官願去漢軍大營。”
衆人大喜,紛紛簇擁嚴畯而去,這時,步骘對張昭低聲道:“我覺得關鍵還是在于那個人!”
步骘向建業宮迅速瞥了一眼,張昭明白步骘的意思,便道:“先讓曼才去探探口風再說。”
步骘點點頭,他也知道現在還不能深談,便轉身向建業宮外走去,張昭目光閃爍不定,如果實在不行,他隻能采用下策了
嚴畯被兩名漢軍侍衛帶領着,一直來到漢營内的軍大帳,侍衛站在門口向帳内禀報,“啓禀漢王殿下,建業使者帶來了。”
“請他進來!”
雖然用了一個‘請’但已經沒有上次那般客氣,不迎出帳不說,而且語氣也比較嚴厲,嚴畯心頗爲忐忑,快步走進了大帳。
隻見帳央放着一座巨大的城池木雕,劉璟和十幾名武高官圍在木雕前,嚴畯沒有細看,上前向劉璟深施一禮,“嚴畯參見漢王殿下!”
劉璟看了嚴畯一眼,微微笑道:“嚴公不妨幫我們看看,這座木制城池還有哪裏不足?”
嚴畯這才認出,這座木城原來是建業城,他暗吃一驚,仔細觀察,發現木城做得惟妙惟肖,城牆、宮室、官署、軍營、倉庫樣樣齊全,方位和大小都完全符合真實城池,甚至秦淮水在城的流向寬窄都和實際完全一樣,可見漢軍早就對建業城了如指掌。
嚴畯苦笑一聲說:“城池做得無懈可擊,細節也很完美,隻可惜官署昨晚已被一把火燒毀,不存在了。”
“原來如此!”
劉璟笑了笑,給旁邊從事使個眼色,兩名從事立刻将兩座官署取走,建業城内一下變得空曠起來,“這樣對了嗎?”劉璟又笑問道。
“建業城内到處是殘垣斷壁,哪有這麽幹淨整齊?”
劉璟點點頭,卻不再問木城之事,話題一轉問道:“嚴公是自做主張前來,還是奉了吳侯之令出使?”
嚴畯一路上想了很多理由,此時劉璟一句話問出,嚴畯便知道他根本瞞不過劉璟,在劉璟面前使花頭,隻會适得其反,他隻得實話實說道:“回禀殿下,衆臣都願意和漢軍談判,隻是吳侯不理不睬,大家無奈,隻得推舉我出使漢軍大營,希望能和漢王殿下再談一談。”
劉璟淡淡一笑,“如果談判是爲了你們個人的前途富貴,我可以明說,隻要你們能效忠于漢國,我可以保證你們榮華富貴,甚至還能讓你們繼續發揮才幹,讓你們的仕途不再局限江東,而是放眼于天下,可如果談判是爲了江東,那就沒有必要再談下去了。”
嚴畯覺得自己根本沒有說話的餘地,劉璟說得每一句話都将他的後路堵死了,他隻得歎口氣,默默無語,等待劉璟的最後通牒。
劉璟負手走了幾步又道:“我不妨實話告訴嚴公,由于建業城守軍爆發了疫病,我已不會再拖下去,決定在今天攻城,一旦攻城,整個建業城都将玉石俱焚,我也不願意看到這一幕,嚴公不妨帶話回去,今晚亥時整,漢軍将火燒建業城,在此之前開城投降,諸公和三軍将士可保性命!”
嚴畯帶回了劉璟的最後通牒,引來建業城内江東官員的一片恐慌,他們最擔心的事情終于要發生了,一旦漢軍大火焚城,誰的小命也保不住,數十名江東高官再一次聚集在建業宮前,呼籲吳侯出宮商談,但孫權卻依舊不理不睬,甚至連侍衛也不知道他藏在哪裏?
時間一點點過去了,建業宮前的對峙始終沒有結果,眼看天漸漸黑了,官員們更是憂慮萬分,紛紛湧來找軍師張昭,不料軍師張昭和步骘都不見了蹤影,讓衆人恐慌起來。
南門軍營,在一座不引人矚目的軍營,張昭、步骘和呂蒙三人在進行最後的協商,時間已經拖不起了,他們除了逼孫權投降外,再沒有别的辦法,但怎麽逼孫權投降,卻大有章可做,張昭有更巧妙的辦法,隻是需要呂蒙配合。
“時間已經不多了,如果再不投降,恐怕我們就和建業共存亡了,如今之計,隻能逼吳侯做出最後決定。”
張昭說到這,微微歎息一聲,目光卻向呂蒙望去,言外之意就是要讓呂蒙出面,呂蒙沉吟一下道:“我手下想開城投降的大将也有,爲何不讓他們直接獻了建業?”
步骘在一旁道:“大将獻城和吳侯投降完全不是一回事,大将獻城我們就是戰俘,而吳侯投降,我們則是歸順,意義完全不同。”
張昭又補充道:“而且我也不希望吳侯有什麽意外,萬一做出極端舉動,我們豈不是成了罪人,最好是他獻城歸降,所以需要找一個人兵谏吳侯。”
“我知道有一人願意出頭兵谏吳侯,就怕他死活不肯下令投降,那時該怎麽辦?”
步骘微微笑了起來,“這一點呂将軍不必擔心,我自有辦法。”
建業宮摘星閣内,孫權獨自一人喝着悶酒,這些天他幾乎都是在極其苦悶飲酒度過,才短短數日,他頭發已經白了一半,眼看江東大廈将傾,他如何向父親和兄長交代?
孫權不知道外面情況,也不想知道,他隻想在酒沉醉,忘記一切煩憂,孫權身邊還有十幾名貼身侍衛,他們也不敢告訴孫權實情,更不敢勸他投降,三天前孫權手刃了兩名勸他投降的侍衛,令所有人都噤若寒蟬。
孫權且哭且歌,狂放飲酒,不覺已大醉,他将杯酒一飲而盡,伸手去拿酒壺,卻發現酒壺已空,便高聲道:“再拿酒來!”
這時,外面卻傳來一聲慘叫,緊接着大呼小叫,響起一片刀劍撞擊聲,令孫權吃了一驚,他扶牆站起身,踉跄着走了兩步,門砰地被撞開,數十名全副武裝的士兵沖了進來,爲首一員大将,正是董襲,他手執大刀,冷冷地望着孫權。
“董将軍,你這是做什麽?”孫權吃驚地問道。
“再過半個時辰,漢軍就将烈火焚城,所有人都活不了,吳侯知不知道?”
孫權搖搖頭,“我不知!”
“這些侍衛隐瞞消息,誤了大事,罪該萬死,我已全部将他們誅絕,現在請吳侯下令開城投降,保全一萬無辜将士的性命。”
孫權大怒,指着董襲大罵:“你是在謀反嗎?”
“卑職不是謀反,是爲了保全吳侯和将士們的性命,形勢危急,請吳侯下令吧!”
孫權拔出牆上劍,大吼道:“要死大家一起死,我絕不會投降,先殺了你這個叛逆!”
他揮劍向董襲劈去,董襲用大刀一擊,劍被折成兩斷,孫權站立不穩,摔倒在地上,董襲使個眼色,幾名士兵上前将孫權按住,董襲歎息道:“卑職非本意,但爲了保全吳侯和衆将士的性命,隻好先委屈吳侯了。”
士兵們堵住孫權的口,将他推了出去,孫權恨極,卻喊不出聲來
建業宮前,近萬士兵和數十名官高官聚集在台階下,等待着孫權出來宣布投降,人群密集,每個人都帶着焦急的期盼之色,距離最後大限隻剩下一刻鍾了。
這時一聲鍾響,士兵們驟然爆發出一片歡呼聲,隻見張昭和步骘陪同着吳侯孫權走了出來,雖然光線忽明忽暗,看不清吳侯的臉龐,但大家都認出此人正是孫權。
‘孫權’一言不發,在桌案後坐下,步骘上前一步,打開錦軸宣布道:“天意已不可違,爲了江東免遭戰火塗炭,爲了百萬黎民,爲了所有将士能回家和父母妻兒團聚,我決定放棄抵抗”
一萬多士兵再次爆發出一片歡呼聲,人人互相擁抱,喜極而泣,盡管呂蒙隐隐猜到坐在桌案後的‘孫權’并非是真,但事到如今,也隻能這樣了。
他當即下令道:“開城,向漢軍投降!”
建安二十二年月,孫權下達了放棄抵抗的命令,困守在建業城的最後一萬江東軍獻城投降,建業城陷落,建業城的陷落也就意味江東政權覆滅,意味着劉璟統一了除了交州以外的南方。
五天後,漢王次妃孫尚香乘船抵達了江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