由于這是一場大規模的胡漢之戰,戰争程度被定爲最高,所有的婦孺和老人都要向南方遷徙,一旦匈奴人攻入關中,他們将面臨滅頂之災。
劉璟的漢王府也在南遷之列,不過并不是遷去漢中,而是遷到長安南面八十裏外的藍田縣,一旦關中被攻破,劉璟的家眷便可迅速從藍田縣迅速沿着子午谷南下,這也劉璟考慮再三做出的決定,他的家人非同尋常,不到迫不得已最好不要離開關中。
劉璟家眷乘坐的十幾輛馬車在數百騎兵的護衛下,沿着官道緩緩向南行駛,官道上擠滿了大量的南遷避戰民衆,大多是老弱婦孺,很多人家都擁有一輛馬車或者牛車,這是因爲關中靠近北方,牲畜比較盛行的緣故。
馬車或牛車上坐着老人和婦孺,帶着最值錢的細軟,家當并不多,男人坐在前面則驅趕馬車,很多都是家族之間的集體行動,互相照顧,使得官道上的人雖多,行走緩慢,卻井然有序。
陶湛帶領一家人坐在一輛寬大的馬車内,兩邊跟着十幾名武藝高強的女護衛,騎馬跟随在馬車兩邊,前後則是數百侍衛保護,她們路途并不遠,一天便可抵達,大家在路上說說笑笑也是一件樂事。
小喬坐在馬車一角,她的話不多,總是别人問到她,她才笑一笑說上兩句,大多時候,她都保持沉默,盡管她嫁給劉璟已有一個多月,但她依然顯得有些拘束,隻有晚上和劉璟在一起時,她才會如魚得水,盡顯她的活潑和嬌媚。
她的拘束來自于她内心的一種自卑,畢竟她是再嫁之身,始終比不上其他三個女人的原配,這種自卑感在她爲客時感受不到,但當她身份由客轉爲妾時,她便深切地感受到了。
另一方面,孫尚香對她變得客氣起來,再不似從前那樣無拘無束地開玩笑,這讓她心中頗爲難過,她知道孫尚香堅決反對這門婚事,但她一意孤行,使她們的友情由此破裂了。
小喬心中也略略有些後悔,或許她改嫁給劉璟并不是最明智的決定,但後悔已經沒有用,她隻能默默接受這門婚姻帶來的快樂和苦果。
“阿蓮,在想什麽?”陶湛在旁邊笑着問她道。
盡管陶湛心中也不是很願意丈夫娶小喬爲妾,但已經變爲既成事實,她也就不再心懷芥蒂,隻能面對現實,以平等的姿态對待她,她發現小喬一路很沉默,便關切地問道:“是身體不太舒服嗎?”
小喬勉強一笑,“可能是我不太适應坐馬車吧!”
“你暈車?”陶湛眼中更加關切了。
“我不知道,以前不暈車,隻是今天有點胸悶。”
“我知道了。”
陶湛立刻透過車窗喊道:“李将軍!”
護送漢王家眷去藍田的軍隊是劉璟的侍衛首領李青,他跟随劉璟已多年,升官爲校尉,對劉璟忠心耿耿,他聽到喊聲,連忙調轉馬頭回來,在馬車前抱拳道:“請王妃吩咐!”
陶湛笑道:“這段路不太好走,太颠簸了,稍微慢一點。”
“卑職明白了。”
李青騎馬飛奔而去,很快,車隊的速度便減慢了,不再像剛才那樣颠簸,小喬心中感激,低聲道:“謝謝大姐!”
陶湛握住她的笑道:“以前我也不習慣坐馬車,我喜歡坐船,尤其是樓船,大船在長江上停停走走,一路風景秀麗,感覺是一種很不錯的享受,後來搬去了巴蜀,幾乎就很少坐船了,現在又來了關中,出門就是要坐馬車,盡管我也很不适應,但沒有辦法,必須去适應它,而且還要找到一種坐馬車的樂趣。”
“坐馬車有什麽樂趣?”小喬好奇地問道。
“坐這種馬車當然沒有樂趣,我說得是寬大的馬車,屬于你的馬車,馬車内也不需要華麗的裝飾,但必須鋪有地毯,幹淨整潔,你可以光着腳坐在車裏,看窗外的景色,還可以靠在軟墊上看書。”
旁邊小珠兒眨着大眼睛聽她們說話,她小聲問道:“是不是就像爹爹的馬車一樣?”
“對了,就像你爹爹的馬車。”陶湛憐愛地捏了捏她粉嫩的小臉蛋。
就在這時,孫尚香忽然喊道道:“停車!”
馬車停了下來,陶湛不解地問道:“尚香,出什麽事了?”
“大姐,你看看就知道了。”
陶湛回頭向窗外望去,隻見路邊圍住幾名婦人,十分焦急,從人群縫隙中可隐隐看見一個女人躺在地上,陶湛連忙吩咐女侍衛,“馬瓊,去看看怎麽回事?”
一名女侍衛催馬上前,探頭看了看,回頭大聲道:“王妃,好像是要生孩子!”
一名老婦人聽到了‘王妃’,連忙奔上來跪下哀求道:“懇求王妃救救我媳婦吧!她快不行了。”
陶湛下了馬車,上前看了一下,隻見是一名孕婦,氣息微弱,下身流了很多血,看樣子馬上就要生産了,陶湛連忙命令女侍衛,“你們去周圍問問,看有沒有産婆?”
幾名女侍衛調馬奔去大聲詢問,片刻奔回來道:“王妃,好像附近沒有,要不我們去遠一點再問。”
陶湛緊咬嘴唇,她感覺快來不及了,這個孕婦有點難産,就在這時,小喬低聲道:“大姐,我會接生!”
“你?”陶湛驚訝地望着她,她怎麽也無法将小喬和接生婆聯系在一起。
小喬又道:“我接生了好幾個孩子,有點經驗。”
這時,女人疼痛得尖聲大叫起來,陶湛見再不救她就來不及了,她也顧不了那麽多,命令道:“騰出一輛馬車,把她擡上車去。”
很快騰出一輛裝行李的馬車,幾名女侍衛七手八腳,将孕婦擡上馬車,陶湛對小喬道:“那就拜托你了。”
小喬點點頭,随即吩咐丫鬟,“去燒熱水,越多越多,再拿一把剪刀和蠟燭。”
停一下,她又吩咐道:“去找一些幹草,最好是幹麥稈。”
陶湛連忙道:“用布墊在下面不行嗎?”
小喬搖了搖頭,“最好用麥稈,那種氣息更有生機,我還要用麥稈灰給她止血。”
說完,她挽起頭發和袖子上了馬車,兩名侍女幫她打下手,孫尚香從車窗旁默默看着小喬在車内忙碌,見她雪白的長裙沾滿了血迹,她卻毫不在意,不知爲什麽,孫尚香心中那塊堅冰也開始有些融化了。
也不知過了多久,車廂裏忽然傳來一聲響亮的啼哭,圍四周的人頓時歡呼起來,孩子終于出生了,這時,小喬用蠟燭火苗給剪刀消了毒,剪斷了臍帶,好一會兒,她臉色慘白地從車廂裏出來,險些一腳踩空,旁邊的孫尚香連忙扶住她,小喬笑着點點頭,“多謝!”
孫尚香臉微微一紅,又連忙問道:“孩子母親怎麽樣?”
“她性命應該無恙,就是太虛弱了,好好休養一段時間就可以恢複。”
這時,侍女抱住一個襁褓出來,孩子的祖母連忙上前接住,小喬笑道:“恭喜,是個男孩!”
老婦人激動的淚水湧出,她跪下連連磕頭,“多謝夫人救了她們母子,多謝救命之恩。”
小喬連忙将她扶起,她對陶湛道:“大姐,讓她們暫時跟着我們吧!産婦身體太弱,不能走路。”
陶湛點點頭,随即吩咐幾名仆婦收拾馬車,讓她們祖孫三人坐上馬車,陶湛又對小喬道:“你去洗洗臉,換身衣服吧!真是多虧你了。”
小喬和一名侍女去了另一輛馬車換衣服,這時,孫尚香忍不住歎息一聲,低聲道:“真的想不到!”
陶湛對她笑道:“關鍵是你啊!隻有你才能解開她心結。”
孫尚香心中也有點慚愧,她感覺這一個多月,自己對她也确實太冷淡了一點。
很快,隊伍又繼續出發,小喬又坐回了馬車,一個小小的插曲使衆人改變了對她的印象,馬車裏的氣氛開始變得和善起來,幾個孩子更是把她視爲英雄,争着坐在她身邊,讓小喬有些不好意思起來。
“我也想不通,你怎麽會接生孩子?”陶湛笑道:“以你從前在江東的身份,你應該接觸不到才對。”
“這......”小喬有點爲難,她不知該怎麽解釋,有些事情她不太願意多說。
旁邊孫尚香輕輕碰了一下陶湛,陶湛會意,笑道:“其實原因無所謂,關鍵是把她們母子二人救活了,這就是天大的積福。”
一個時辰後,隊伍暫停休息,大家紛紛下馬車走一走,陶湛前去探望母子二人,老婦人看了一眼熟睡中的媳婦和孩子,感激道:“孩子剛剛喝了母乳,她們都睡着了,感謝王妃救她們母子性命。”
“不用客氣,這是舉手之勞,她們母子平安,我們也很高興。”
“王妃,能給孩子起個名?他爹爹姓王,也是一名士兵。”老婦人又小心翼翼道。
陶湛望着她熱切的目光,便想了想笑道:“孩子既然是南下時所生,就叫王南吧!”
老婦人大喜,磕頭謝道:“多謝王妃賜名!”
陶湛又安撫她幾句,這才離開馬車,她慢慢走到孫尚香身旁,望着自己坐的馬車笑道:“你能告訴我,她是什麽原因嗎?”
孫尚香輕輕歎了口氣,“雖然她從不說,但我能猜得到,這其實是江東的一個風俗,女人出嫁三年後若未生育,就需要積福,最好的積福方法就是接生,小喬從未生育,我便猜到,她應該接生了不少孩子。”
陶湛這才恍然,原來如此,難怪她能接生,又難怪她不肯說,這涉及到她的前夫,她是不願提及此事。
“大姐,上車了。”小包娘在車門邊大喊:“隊伍要出發了。”
陶湛點點頭,和孫尚香一起向馬車走去,就在這時,一名侍衛指着遠處山上的烽燧大喊:“快看,烽煙點着了。”
衆人一起向山頂上的烽燧望去,隻見一條黑煙直沖天空,衆人都不知發生了什麽事,心中有點緊張起來,陶湛長子劉緻注視着烽煙,目光格外明亮,他自言自語道:“匈奴人終于南下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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