對氐人和羌人而言,冬天在祁山地區活動并不困難,他們早已習慣在白雪皚皚的山區騎兵行軍,能找到被大雪覆蓋的牧草,生存能力很強,并且極爲敏銳,不斷躲過漢軍巡哨,終于在夜間成功突襲了正在修建的驿站和送糧隊伍。
此時,氐胡騎兵已經沿白水退出了祁山腹地,不過他們并沒有離開,而是象狼一樣潛伏起來,準備第二次進入祁山道襲擊漢軍糧隊。
楊整年約三十歲,身材八尺二,虎背熊腰,雙眼暴凸,布滿血絲,相貌十分兇惡,他使一杆六十斤重的長柄銅錘,有萬夫不當之勇,是氐人中有名的猛将,他不僅狠勇過人,而且極爲狡猾,長年在隴西一帶山區行獵,有着豐富的伏擊經驗。
此時,楊整率領部下藏身在距離祁山西道約五十裏外的一座山谷内,他們在山谷内搭建了百餘頂白色帳篷,這座山谷入口狹窄,四周皆是懸崖峭壁,加上百餘頂大帳和大雪顔色融爲一體,使他們極難被發現。
這次楊整一共帶來一千三百人,其中一千最精銳的騎兵,另外三百餘人爲補給隊,在第一次襲擊成功後,他們也知道漢軍會派兵清剿,這個時候他們便将自己隐藏起來,耐心地等待第二次機會。
一座大帳前,兩名探子正耐心地等待着,大帳裏隐隐傳來男人粗野的低吼聲和女人啼哭聲,另一邊,十幾名親兵正焦躁不安地等待着,就像一群等待殘羹剩肉的鹫鷹。
這時,大帳裏的聲音停住了,緊接着一聲哀叫,一名渾身**年輕女人被從大帳内扔了出來,十幾親兵一擁而上,抓起了女人,在女人的哭喊聲中将她搶進了旁邊的營帳,很快,一片獰笑聲将女人的哭喊掩蓋了。
“進來禀報!”大帳傳來一個兇狠的聲音。
兩名探子對望一眼,膽怯走進了大帳,大帳内鋪着獸皮,各種财物堆散的亂七八糟,一名體格雄壯的男子正端起皮囊向口中灌酒,他披頭散發,皮膚黝黑,上身**着,下身也隻系了一塊獸皮,雙眼暴凸,眼睛裏布滿血絲,惡狠狠地回頭望着兩名探子,“有什麽消息?”
兩名探子連忙跪下,爲首探子禀報道:“我們祁山城發現了一支漢軍南下,約六千人,正向白水這邊趕來。”
“他娘的,倒是不蠢!”
楊整罵了一聲,他又猛地灌了兩口烈酒,一抹唇邊酒漬冷冷道:“繼續監視他們,注意不要暴露行蹤!”
“是!”兩名探子答應一聲,慌忙退出大帳。
楊整并不擔心漢軍,他心裏有數,漢軍找不到這座山谷,隻要躲過這一陣搜查,他再出擊襲擊糧隊,漢軍的糧車倒不錯,可惜他們不會用,隻能奪取糧食後毀掉,這時,他忽然有些後悔,那個女人不該給手下,要躲藏一陣子,沒有女人怎麽熬日子。
他剛站起身,隻見隔壁營帳傳來女人長長的慘叫聲,楊整低低罵了一句,“一幫渾蛋!”他隻得又坐了下來,目光兇狠地注視地面,不知思索着什麽
白水發源于秦嶺,橫穿祁山地區,一直流向隴西郡,最後注入洮水,白水大部分河段都是流經山區,水流湍急,兩岸陡峭難行,春夏兩季無法利用河床西行,但到了冬天,河水結了厚厚的冰層,又被大雪覆蓋,正好形成一條從隴西郡進入祁山腹地的冰道。
慘白的月光下,一支百餘人的隊伍正沿着白水河道向西行軍,這支軍隊便是鷹擊軍派出的一支分隊,爲首将領正是任平,任平因爲奪取曆城立下大功而被提升爲牙将。
他在漢軍中也因曆城一戰而聲名大振,他尤其善于用火,又善于攀岩,由此得了一個‘火猿’的綽号,使他已經成爲鷹擊軍中僅次于鷹猴劉正和副将吳班的第三号人物。
鷹擊軍的任務是在白水兩岸尋找氐胡騎兵的下落,由于白水兩岸分布着崇山峻嶺,光是各種可以藏身山谷便有上百座之多,想在方圓數百裏的範圍找到一支刻意隐藏起來的軍隊,無疑是大海撈針。
此時天已經黑了,月光格外皎潔,将兩岸的怪石和山嶺灑上一層銀色,行走上冰面上,一陣陣刺骨的寒氣從腳下襲來,盡管鷹擊軍的體格要強于普通士兵,但還是凍得渾身發抖。
就在這時,一名士兵指着山腰處喊道:“頭兒,你看那邊!”
任平也看見了,在半山腰上出現一個亮點,不是月光導緻,而是火光,他一擺手低聲令道:“上去!”
士兵們迅速離開了冰面,沿着厚厚積雪覆蓋的山道奮力向上攀爬,不多時便爬上了半山腰,這時,他們才發現半山腰處藏着一間新修不久的茅屋,不過茅屋已經被毀掉了,土牆坍塌一半,屋子裏的物品被砍得稀爛,一些衣物也被撕成了布條。
在牆上的壁龛上放着一盞油燈,燃着豆大的火苗,剛才看到的燈光就是它,隻是四周沒有人,任平看了一眼油燈,一百多人不可能誰都沒有發現亮燈,隻能說明它剛剛點亮就被士兵發現了。
那麽人躲到哪裏去了?
任平霍地回身令道:“給我四下搜尋!”
士兵們分頭在房屋四周搜尋,就在這時,一個黑影從山岩上跳下來,敏捷得象猴子一般向山下奔去。
“在那裏!抓住他。”
士兵們從四面包抄,迅速堵住了黑影的去路,盡管黑影敏捷異常,但他面對的是百名鷹擊軍,漢軍中最精銳的士兵,他俨如野獸般咆哮一聲,揮刀要沖出去,卻被三名士兵撲倒,将他死死按住,奪去手中刀,将他捆綁起來。
任平慢慢走到他面前,這才看清楚,是一個二十餘歲的年輕男子,身材中等,長得非常壯實,看打扮象一個漢人,隻是他眼睛卻充滿了刻骨的仇恨,露出森森白牙,仿佛要将任平一口咬死。
“你是什麽人?”任平感覺他不像曹軍探子,倒象個祁山中的樵夫或者獵人。
男子眼睛瞪得血紅,喉嚨裏發出野獸般的咆哮,拼命掙紮,任平大怒,反手抽了他兩記耳光,“你是瘋子嗎?”
男子仿佛清醒了一點,他這才打量了一下任平,半晌,嘶啞着聲音問道:“你們不是胡人?”
“我們是漢軍,你應該知道!”
男子眼睛裏的怒火迅速消退了,他咧了咧嘴,忽然嚎啕大哭起來,渾身縮成了一團,任平已經意識到,這個男子見過氐胡,是一個極爲重要的線索,氐胡一定穿着曹軍的盔甲,他才以爲自己也是曹軍。
任平等他哭得差不多了,這才拍了拍他的肩膀,柔聲道:“我們也在追殺氐胡,他們應該毀了你的家!”
他又令士兵将他放開,這才蹲在他身旁道:“給我們說一說,或許我們能幫你。”
年輕男子終于斷斷續續說出了他的不幸遭遇,他原是生活在曆城内的一個醫匠,名叫林進,和父親在曆城内開了一家藥鋪,有一個年輕妻子和年幼可愛的兒子。
去年漢軍第一次攻打曆城,他們全家逃出城,父親在逃亡中失足摔斷了腰,無法動彈,他們便在這裏臨時蓋了一間茅屋,給父親療傷,照顧他康複,一家就靠他打獵和采藥爲生。
就在四天前他打獵回來,卻發現茅屋被毀掉了,父親和兒子被殺,妻子不知去向,他發瘋般地四處尋找,兩天前他卻意外地發現一名胡人探子,将此人抓捕後,從他口中得知了妻子的去向,被胡人擄走了,父親和兒子也被這支胡人騎兵所殺。
他殺死胡人探子,奪了他的弓箭和刀,準備回家找一些東西,卻被漢軍抓住了,這時,年輕男子的眼睛已經哭幹,眼睛裏隻剩下深深的仇恨。
他咬牙低聲道:“我妻子落在他們手中,也會被糟蹋而死,除了報仇,我此生别無他念!”
任平心中充滿了同情,他歎口氣道:“這支氐人騎兵襲擊我們的運糧隊,殺了數百人,我們也是奉命找到他們,并一舉殲滅。”
年輕男子看了看任平,搖了搖頭,“你們人太少了,不是他們的對手。”
任平笑了起來,“我們是在尋找他們行蹤,具體作戰不是我們,是另外的漢軍,有數千人,隻是我們現在還找不到他們藏身之處。”
半晌,年輕男子低聲道:“或許我知道他們的藏身之處。”
六千精銳漢軍在馬岱和王平的率領下抵達了祁山城,祁山城是一座新修建的軍城,周長約八裏,位于原來曹軍祁山堡以南,軍城城牆高三丈,駐兵千人,軍城主要用于儲量糧食,是漢軍糧食運輸體系中的重要一環。
此時天色已晚,王平和馬岱商量一下,便決定在祁山城過夜,就在他們正準備進城之時,一名士兵喊道:“王将軍,馬将軍,鷹擊軍派人送信來了。”
“帶他上來!”
片刻,一名鷹擊軍士兵被領了上來,單膝跪下将一張紙條承上,“這是我家将軍的緊急情報。”
王平接過紙條,在火光下迅速看了一遍,有些按耐不住欣喜地對馬岱道:“他們找到敵軍的藏身之地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