張平又向盧升一抱拳,“張平也要向書佐道歉。”
盧升連忙回禮,不敢接受他的道歉。
張平的道歉在劉璟的意料之中,在昨天初見之時,無論張平怎麽道歉,劉璟也不會饒他,不過在意外發現自己出任遊繳督曹竟是蒯越的安排時,劉璟的心中多少有點不太高興。
“我個人可以接受賊曹的道歉,但我做事一向公私分明,賊曹是否能留下,還要看郡裏的意思。”
“能不能留下不重要,重要的是督曹一棍把我打醒,讓我明白了做人要有自知之明,我一直以爲自己武功高強,上次見到督曹和蔡進比武,我就忍不住想找督曹一戰,結果自取其辱,唉!我練了十幾年的棍術,竟然擋不住督曹一擊。”
停一下,張平又道:“我願戴罪立功,願爲督曹效力,更加努力去巡視江面,請督曹恩準。”
張平的語氣非常誠懇,不得不說,此人滿臉橫肉,看似兇橫粗魯,但軟下來時,卻像孫子一樣,恨不得匍匐在地上舔對方的腳丫子。
其實這種人才可怕,這就是一種典型的沒有底線之人,沒有自尊,自然也沒有寬恕之心,一旦得志,他的手段也将是殘酷無情。
對這樣的人,要始終有十二分的警惕,不能被他的所謂誠意迷惑。
劉璟淡淡一笑,“張賊曹先不忙做事情,回家好好休息,我們等郡衙的消息。”
兩人所争,是張平現在該幹什麽,在戴罪上崗,還是在家等信,這裏面涉及到一段關鍵的時間差。
張平一心想留在職位上,若這件事不了了之,對他就幾乎沒有什麽影響了,而且這件事很有可能就是不了了之。
但劉璟卻不同意他戴罪留任,堅決趕他回家。
上面扯皮,一時半會兒沒有結論,若張平不在崗,劉璟就可以重新安排人手,就算彈劾不通過,等張平再回來時,早已物是人非。
所以兩人針鋒相對,都不肯讓步。
張平又陪笑道:“現在眼看到年底,是一年中最忙的時刻,水賊水盜蠢蠢欲動,偷稅逃稅也是最多,這個時候卑職怎能在家中休息?”
劉璟笑呵呵道:“張賊曹忠于職守,令人敬佩,不過按照慣例,這幾天張賊曹确實不宜再出現在遊繳所,以免被人诟病,先回去休息,我會盡力替賊曹美言,一有消息,我馬上通知你回來,你就放心吧!”
不管張平怎麽說,劉璟堅決不肯讓步,而此時張平已經不敢再得罪劉璟,萬般無奈,張平隻好告辭離去。
等張平離去,盧升立刻眉開眼笑道:“督曹做得對,張平此人最善于背後陰人,他若留在所中,就是督曹後背的一根芒刺,對督曹掌控遊繳所不利。”
這個道理劉璟豈能不懂,自古以來都是一朝天子一朝臣,就連這個小小的遊繳所也不例外。
他剛上任就遭到張平的挑釁,如果這件事他搞不定,那以後誰還聽他的話?他的威望何在?
隻是張平是否留下,已不是他劉璟可以決定,報告他已經遞上去了,剩下的就是上面鬥争,和他關系不大了。
不過話雖這樣說,他其實還可以再落井下石.......
沉思片刻,劉璟便吩咐盧升,“把全體弟兄們召集起來,我有話要對他們說。”
..........
中午時分,士兵們都在院中吃飯,劉璟匆匆走出遊繳所,在遊繳所大門外,站着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娘,正是劉璟的丫鬟小包子,她手彎裏挎個籃子,膽膽怯怯,不時伸長脖子向大門内探望。
這時,劉璟快步走出大門,小包子一眼看見,高興得跳起來,“公子,我在這裏。”
“有什麽事嗎?”劉璟走上前問道。
“公子,家裏有人找,是個長者,給了一張這個。”
小包子從籃子裏取出一張素潔的白紙,遞給劉璟,劉璟接過,原來是一張拜帖,擡頭寫着:‘異度恭見....’
劉璟訝然,竟然是蒯越,他連忙問道:“人還在嗎?”
“還在家中等着呢!他好像有事找公子。”
“我馬上回去!”
劉璟回所牽出戰馬,翻身上馬向城内奔去......
在昨天探望前任馬督曹遺孀時,劉璟終于知道了遊繳所的内幕,實際上就是蒯家和張允的鬥争。
盡管劉璟也不明白,遊繳所督曹并不是什麽高位,他們兩家爲何争奪得如此激烈,但有一點讓劉璟不太高興。
那就是蒯越在他出任遊繳所一事上所扮演的角色,竟把他劉璟當做了一顆棋子,利用他來對付張允。
其實蒯越爲人不錯,對他多有照顧,如果蒯越直接向他提出這個要求,他也很願意幫蒯越這個忙,隻是劉璟的性格,他不喜歡被人操縱。
他有自己的尊嚴,盡管蒯越是長輩,是荊州資深高官,但劉璟還希望蒯越能給自己一定的尊重。
所以劉璟從昨天知道真相開始,心中就有一絲不快,不過,蒯越竟然親自上門解釋,這便使劉璟心中的一絲不快也蕩然消失了。
“世叔親自上門,晚輩擔待不起!”劉璟走進院子便急聲道。
蒯越正坐在房間裏喝茶,聽見劉璟的聲音,便放下茶杯走出來,笑眯眯道:“我這個房東來看看房客,也不行嗎?”
“原來這是...世叔的宅子。”劉璟着實沒有想到。
“是啊!今天特地來收房租。”
蒯越向他眨眨眼,帶着一種孩童般的調皮,兩人皆忍不住笑起來。
“外面冷,世叔快請進屋坐!”
劉璟将蒯越請進客堂,蒙叔給他們上了茶,蒯越打量一下房間笑道:“這座宅子很粗陋,賢侄還習慣嗎?”
“還不錯,我很喜歡這裏的安靜,其實我這人對住無所謂,一間茅屋也能栖身,再說,總比寄人籬下好。”
“寄人籬下?呵呵!賢侄言重了,州牧讓賢侄出來住,其實也是希望賢侄能自立,否則就不會安排職位了。”
劉璟不想在這件事上扯得太多,便将話題轉了回來,“世叔知道張平之事吧!我的彈劾昨天下午已經遞上去了,不知有沒有什麽說法。”
話題轉到正事上了,蒯越苦笑一聲,歉然道:“我今天是特地登門道歉,賢侄出任遊繳督曹一事,我并非是有心利用,隻是一時來不及向說明,沒想到第一天就出事了,很抱歉!”
“世叔是長輩,怎能向我這個晚輩道歉,晚輩實在當不起,這件事不必再說了,晚輩沒有任何異議,很感激世叔的安排。”
蒯越見劉璟不卑不亢,謙恭有禮,心中也着實喜歡他,其實今天他不僅是來向劉璟說明情況,同時也想和他商量一下,如何應對這件事。
蒯越沉吟一下道:“這件事竟然把蔡瑁也扯進來了。”
劉璟一怔,“那張平不是蔡中的内弟嗎?把蔡瑁扯進來是很正常之事,這很奇怪嗎?”
蒯越搖了搖頭,“雖說他是蔡中内弟,但這件事并沒有驚動蔡家,和蔡瑁更沒有什麽關系,但我聽說昨天張允拜訪了蔡瑁,所以今天襄陽長史吳慶便極力替張平辯護,這個吳慶便是蔡家的女婿。”
“然後呢?”
劉璟又接着問道:“彈劾之事後來有什麽結果?”
“沒有結果,僵在那裏了,王郡丞一心要罷免張平,但吳慶卻力保,兩人相持不下,李太守便将此事束之高閣,說後議,恐怕最後會不了了之。”
劉璟沉默不語,其實不了了之倒不是壞事,至少他可以用‘這件事尚沒有處理完’爲理由,把張平拒之門外,不讓他複職,相信他有這個權力。
關鍵是這件事竟然把蔡瑁也扯進來了,蔡瑁很明顯是給了張允面子,這樣一來,蔡瑁、張允便穿了一條褲子,這個蔡瑁倒挺會抓住時機,或許曆史上蔡瑁和張允結盟就是從這件事開始。
蒯越見劉璟沉默不語,還以爲他是爲這件事的後果擔憂,便安慰他道:“其實這件事也不是什麽大事,對蒯家而言,不過是爲了找回一口氣,我蒯家的女婿就這麽被人宰了,這口氣實在咽不下,說實話,一個小小的督曹之職,蒯家還看不上眼,我主要是不想放過張平,如果賢侄感到爲難,就算了。”
劉璟沉吟一下又問道:“那張允爲何要力争這個位子?”
蒯越冷笑一聲,“不過是爲利益罷了。”
劉璟背着手在房間裏走了幾步,一個小小的督曹之職其實他也看不上眼,不過如果利用此事讓蒯家欠自己的一個人情,倒是一個大買賣,雖然放過張平有點損害自己的威望,但和得到蒯家的人情相比,這點損失也微不足道了。
想到這,劉璟笑道:“世叔,我有兩個方案,第一是把張平趕出第二遊繳所,這個很簡單,我明天就可以辦到....”
“你怎麽能辦到?”蒯越不解地問道。
“很簡單,我明天讓所有士兵集體去郡衙上書,控訴張平欺虐下屬,他應該就回不來了。”
蒯越笑了起來,“這個辦法不錯,其實去州衙控訴,效果會更好。”
“那世叔想不想聽第二個方案呢?”劉璟又笑問道。
“賢侄請說,我洗耳恭聽!”蒯越興趣更濃了,他很想知道,劉璟怎麽處理此事。
“第二個方案是讓張平留在遊繳所,我保證半年之内,把他性命交給世叔,同時讓張允身敗名裂。”
蒯越眼睛一亮,又看一眼劉璟,意味深長的笑了,他知道劉璟的能力,對他的話深信不疑。
而且蒯越也感受到劉璟願結交蒯家的誠意,這也是蒯越一直所期待之事,他第一次見劉璟,就覺得他非同尋常。
現在,能不能殺張平倒不重要了,重要的是劉璟對蒯家有了誠意。
蒯越點了點頭,“如果是這樣,我就選第二個方案,我很期待看到一個精彩的結局。”
說到這,蒯越起身笑道:“這座宅子如果賢侄不嫌粗陋,我就送給你了,算是我對賢侄升職的賀禮!”
...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