若不是親眼所見,趙喆死也不會相信。
眼前這年輕人,實際上和老趙的年紀,都已經相當。
王晨陽擡起另一隻手,沖着趙喆打了個招呼。
趙喆也立即起身,點頭示意。
思緒,飛速運轉。
然而,那句“王叔”卻始終叫不出口。
王晨陽走到趙喆身旁,微微仰視,打量起趙喆。
眉頭輕蹙,若有所思。
少頃,才拍了拍趙喆的肩膀,示意落座。
沖着王老太太,招呼了一聲——
“媽。”
緊接着,自己一邊伸手拉開椅子,一邊朗聲說道:
“滿月酒的時候,你才胳膊一樣長。”
“現在,我還要仰頭看你了。”
說完,便将那擦汗的毛巾,搭在了椅背上。
看着桌上的菜色,眉毛一挑,評頭論足起來:
“媽,您下次别讓他們燒醬鴨了。”
“腥氣重。”
“還有這腌笃鮮,我也得讓換成黨參雞湯。”
“您現在的身體情況,得補補氣血。”
王老太太聽完這話,佯裝生氣道:
“我還沒到走不動路的份兒。”
“你嫌他們燒的不好,那換你來燒。”
“剛好叫他們回日月樓去,省得資源浪費。”
說着,輕哼一聲,瞥了眼王晨陽,稍顯嫌棄道:
“還有,說了你多少次。”
“在家裏,也要有個樣子。”
“汗兮兮的就上飯桌,真是沒個規矩。”
王晨陽聽完這話,反而咧嘴一笑。
拿起筷子,夾上一塊鲥魚,送入口中。
一邊吃着,一邊狡辯說道:
“媽,您看您這話說的。”
“我也不是不燒,是這麽多年沒下廚,手生得很。”
“而且,我覺得您也該适當放松放松要求。”
“這人在家裏,不就圖個舒服自在嘛......”
“什麽規矩講究,那都是做了給外人瞧的。”
王晨陽說到這,扭頭看向趙喆。
揚了揚下巴,開口問道:
“你說,是不是這個道理?”
趙喆被這麽一問,頓時語塞。
尴尬而不失禮貌的笑了笑,幅度輕微地點着頭。
餘光瞄着老太太,自己到底沒開口附和。
王老太太眉頭輕皺,很是不爽的哼了一聲。
然而眼神之中,卻盡是溫和與喜悅。
看樣子,王晨陽的話,非但沒讓王老太太動氣。
反而,心情不賴。
就在此時,芳姐緩緩從廚房後方走來。
手中的托盤内,一壺三盞。
趙喆打眼一看,便被那菱花紫砂壺吸引了目光。
壺身小巧,提手上還串着,兩顆櫻桃大小的白玉珠子。
通體呈菱花樣式,壺身與壺蓋,渾然一體。
共分六瓣,上下相稱。
秀氣小巧的橋鈕,與菱花瓣相融。
壺嘴也做成了菱花式,胥出自然。
壺身腹部中央,一道微微的凸線,宛如一條腰帶。
整隻壺的菱線,自壺頂至壺底,都相互交彙于一點。
周身的棱線,凹凸分明。
有棱有廓,比例恰到好處。
看上去,很是秀氣俏麗。
一旁的茶盞,也都是精緻小巧的菱花形狀。
芳姨動作輕緩,将茶盞分别放在趙喆他們三人面前。
左手将空托盤背靠身後,右手提壺。
依次将三人的茶盞,倒上茶水。
随即,放下茶壺,轉身撤回到廚房後方。
王老太太端起面前的茶盞,湊到鼻尖。
眼睛微微眯起,感受着氤氲的熱氣,還有茶香。
少頃,睜開眼看向趙喆。
擡了擡手,招呼說道:
“嘗嘗這茶怎麽樣?”
趙喆看着面前的茶,色澤清透,但茶香卻悠長。
端到面前仔細聞起來,竟還有一股桂花似的芳香。
趙喆端起杯,品了一口。
隻覺得入口微澀,随之而來,便是一股甘甜。
味淡而不濃,但卻在口中久久不散。
趙喆又喝了兩口,放下茶盞。
看向王老太太,點頭誇道:
“您這茶還真是不錯。”
“估計,也和這套紫砂壺一樣,花了大價錢吧。”
王老太太聽完,卻笑着搖了搖頭。
眉眼神色間,似乎一股未曾見過的暖流閃過。
撫弄着那茶盞,愉悅道:
“說對了一半。”
“這套壺啊,确實費了功夫,才拍來的。”
“但這茶葉,是送的。”
眼見着王老太太面露喜色,心情大好。
一邊的王晨陽,也已經開始動筷,吃得津津有味。
趙喆也覺得自在了不少,夾起一塊熏魚,吃了起來。
一頓飯下來,交談倒是不多。
所有的話題,基本也都圍繞着桌上的菜色。
還有王晨陽和王老太太,偶爾的玩笑拌嘴。
席間,趙喆總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。
時不時瞄向王晨陽,驚訝于,他二十五年不見衰老的身體狀态。
神采奕奕,容光煥發。
除了外表,就連聲音,似乎也停滞在了二十五年前的狀态。
就在三人都已吃飽,撤下餐盤,靜坐品茶的時候。
一聲悶雷,從遠處的山林中,隆隆傳來。
下一秒,暴雨傾盆。
雨滴打在明亮的落地窗上,發出響亮的“噼啪”聲。
後院的魚池,也被濺起大片的漣漪波紋。
原本湊到水面,大口呼吸的錦鯉。
此時此刻,也都回到池底。
王晨陽看着窗外灰暗的天空,還有玻璃上迸濺的雨滴。
眉頭輕蹙,似乎心有擔憂。
良久,抿了抿嘴,看向趙喆,開口說道:
“這雨太大,你給可心打個電話。”
“讓他開車去接一一。”
話音剛落,王老太太便慢條斯理的,悠悠說道:
“我還以爲你腦子瓦特了,真不惦記呢。”
“放心吧,剛才就已經去了。”
“這會兒,估計都快到了。”
說完,便自顧自的,品起了茶。
王晨陽聽了這話,雖說表情裏稍有些不服氣。
但眉頭,卻瞬間舒展開來。
将茶盞裏的茶喝幹,拿起椅背上的毛巾,開口說道:
“我上去洗個澡,午睡一會。”
“就不陪你倆品茶了。”
說完,還笑着拍了拍趙喆的肩膀。
随即,一路小跑,上樓而去。
眼見着王晨陽的身影,消失在樓梯口。
王老太太放下手裏的茶盞,歪了歪頭,看向趙喆。
重新正了正身子,開口說道:
“現在,就你和我兩個人。”
“有些話,我得給你說說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