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太太聽完這問題,倒是沒直接回答。
擡手将那清蒸鲥魚轉回面前,伸出筷子,猛一用力。
那條本就已經不大完整的鲥魚,霎時間,身首分離。
看得趙喆不由打了個冷顫,怔怔地望向王老太太。
隻見她将那魚頭,夾到一隻幹淨的空碟裏,手指一推,便轉到了趙喆面前。
嘴角微微向一側扯起,淡淡開口說道:
“他是什麽來路不重要。”
“你隻需要記着,那是個狠角色。”
“他的話,最多信三分。他的爲人,提防十二分。”
說完,便撂下筷子,輕輕倚靠在椅背上。
神色泰然,閉目養神起來。
隻剩趙喆望着面前那魚頭發呆,思緒萬千。
不一會兒,包房門便再次被打開,王晨曦腳步輕盈地走了進來。
看樣子,是已經把陳二虻他們給送出去了。
王晨曦看見老太太,那閉眼小憩的模樣。頓時領悟,伸手拍了拍趙喆的肩膀。
機敏俏皮地眨了眨眼,悄聲道:
“出來。”
趙喆見狀,立即起身。倒也有幾分明白過來,老太太這十有八九,是有送客的意思。
剛想開口,禮貌告辭。
卻被王晨曦一把捂住了嘴,搖了搖頭,示意不要做聲。
一把扯起趙喆的胳膊,便将他拉出了包房。
王晨曦拽着趙喆,一直走到那水月觀音陶塑旁,才停了下來。
松開手,看着趙喆,眉頭輕蹙,開口說道:
“你也真夠沒有眼力見兒。看不出奶奶乏了,讓你自己消失嗎?”
說完,還翻了趙喆一個大白眼。伸手捋了捋鬓角的頭發,很是不屑地輕哼了一聲。
轉頭便看向那水月觀音,仿佛若有所思。
趙喆看着她那精緻的側臉,試探着開口問道:
“剛聽陳二虻的意思,你跟那陳默......”
話剛說到一半,王晨曦便猛地扭過頭來。
怒目瞪着趙喆,既氣憤又頗有些惱羞地呵斥道:
“閉嘴!”
“還不趕快走?非等我攆你出去?”
說完便一扭頭,長發一甩,向着那包房,快步走了回去。
趙喆心說,自己這一句話算是把這火藥桶給點了。
不由暗暗懊悔,連忙沖着她飛速遠去的背影,高聲問道:
“喂!那晚上九點......”
隻見王晨曦頭也不回,自顧快步往前走去。但卻擡起了纖細的右臂,比作了“OK”的手勢。
身形一閃,便消失在那包房門内。
趙喆又望着她離開的方向,愣神看了幾秒。
長舒一口氣,倒也腳步輕快地向樓下走去。
走到一樓,隻見來時領路的旗袍妹子,早已在一樓等候。
依舊是帶着服務業标志性的笑容,一路将趙喆送出大門外。
幫忙叫來一輛的士,突然扯過趙喆的右手。
将一張帶着茉莉香的便簽紙條,塞了過來。
媚眼如絲地目送趙喆坐上車,柔聲說了句:
“趙先生,慢走。”
随即,便扭身,步履搖曳地走回了那庭院深處。
趙喆被這旗袍妹子冷不丁的肢體舉動,弄得一愣。
少頃,才回過神來。
坐在那的士後排,将手裏的便簽紙條,緩緩打開。
隻見那散發着幽香的紙條之上,竟是筆迹清秀的蠅頭小楷。
看起來,頗有些書法功底,很是賞心悅目。
“未曾相逢先一笑。”
趙喆看着這短短的七個字,腦袋瞬間“嗡”地一下。
開什麽玩笑?!
自己雖說是個學渣,可對古詩詞倒是很有一番研究。
事出有因。
上初中的時候,趙喆爲了給心儀的妹子寫情書,那是絞盡腦汁。
用大白話來寫呢,看起來總覺得太直白。
可要是抄歌詞吧,又總感覺有點兒俗套。
最讓趙喆頭疼的是——
那妹子是出了名的乖乖女,如假包換的學霸。
這情書,要是不能寫得高大上一點兒。估計自己是妥妥的沒戲!
思來想去,終于有一天,新生妙計——
還是用古詩詞,更有格調!
既含蓄委婉,又能顯得自己頗有内涵。
于是,趙喆連着一個星期,挑燈苦讀。
搜羅了好幾百首唐詩宋詞,到後來硬是連元曲,都看了不少。
精挑細選,每天一句,硬是堅持了大半個學期。
期初,那妹子全當沒收到趙喆的情書,相安無事。
兩人照舊是井水不犯河水,基本上毫無交集。
趙喆心裏納悶得緊,心說——
這既不拒絕,也不接受……到底是幾個意思?
思來想去,也沒個答案。但好在趙喆這人,打小就有個優點。
往好聽了說,那是不懼困難,執着樂觀。
往難聽了說,就是臉皮夠厚,一根腦筋。
看着這大幾十封嘔心瀝血的情書,石沉大海。
趙喆反倒牙一咬,心一橫——
反正沒拒絕!那就說明有戲!
人生百态,還得靠堅持,才能成大事!
于是,便風雨無阻,繼續着自己的情書大業。
然而,就在那學期末,終于有了回應!
趙喆到現在都記得,那是暑假前的一天。
放學時分,趙喆寫完當日份的情書,悄悄塞進妹子的書桌膛裏。
心滿意足地,哼着小曲,晃悠着走出教學樓。
一擡眼,卻發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,正在樓門口徘徊——
白色半袖襯衣,黑色百褶短裙。
高高紮起的馬尾,系着淡粉色的蝴蝶結。
微風吹過,發絲随風飄揚。
看得趙喆眼珠都快掉了出來,急忙環視操場四周。
隻見偌大的操場上,早已空無一人。可看妹子的神情,明顯是在等人。
趙喆心裏暗自揣測——
難不成……這是在等我?!
看着空蕩蕩的操場,趙喆愈發堅定了自己的想法。
連忙往手上吐了點唾沫,麻利地捋了捋雞窩似的頭發。
小脖一梗,胸脯一挺,精神抖擻地快步走了過去。
走到妹子身後,鼓起勇氣,開口問道:
“你怎麽還沒回家?在等人嗎?”
那妹子聽見趙喆的聲音,立即回過頭來,眼神中頗有欣喜之意。
趙喆一看這架勢,心生高呼——
皇天不負苦心人,明擺着有戲啊!
随即,故作潇灑地甩了甩頭,輕輕挑了挑眉。眼神狡黠地,繼續發問:
“你......在等我?”
妹子一聽,連忙把頭點得,像是小雞啄米一樣。
雖然一言不發,但羞澀之情溢于言表。
兩頰都開始有些泛紅,眼神閃爍地瞄着趙喆。
少頃,怯生生地說了一句:
“你跟我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