石猴愣神了片刻,渙散的瞳孔又逐漸聚合。
他察覺到了很多人的注視,他感謝,又興奮。
孤石一塊,萬千載,無人問津,風雨日月, 是他經曆的全部。
石猴向天地四方伏下,四跪拜四方。
他這一拜,拜入了很多人的眼中。
九重天上,昊天聽着千裏眼、順風耳口中說道:“下方之物,乃天地精華所生,不足爲異。”
昊天點頭,擺手揮退了因石猴出世異像驚動的仙人, 獨自一人于寶殿中讪笑。
花果山中,那隻石猴的心很單純,石頭心,總是簡單的。他行走跳躍,食草木,飲澗泉,采山花,覓樹果;與狼蟲爲伴,虎豹爲群,獐鹿爲友,猕猿爲親;夜宿石崖之下,朝遊峰洞之中,無拘無束。
縱然石猴隻是一隻會行走而毫無法力的靈物,山中諸妖也不敢出手。
因爲有一隻白猿在看着石猴,目光從未離開過石猴身上。
靈山之上,多寶如來眉頭皺起, 因這隻他不曾注意到的白猿。
位面之壁,女娲看着那石猴,面上一笑, 是她的補天石。
靈台方寸山中, 菩提老祖眼中帶起一絲疑惑,卻又不甚确定。
山海界中,青落眉心跳動。這石猴,并不僅僅隻是石猴。
這隻被注定結局的猴子,或許并不會安于天命呢!
青落心中也隻是有些觸動,并未想動。這西遊,不過是一劫的序幕,于他而言,此時還無什麽利益關系。
青落的心神都隻沉浸在無窮盡的推演之中。
他預見的未來,除了西遊,隻有不甚明朗和清晰的道佛之争,還有魔劫。
除去了這些,他便真的不知未來還會經曆什麽了。
青落想了很久,想了三百年,從未如此做過這樣的推演。
三百年裏,他思與想了無數,在元神意識裏把無數的變數與大能與聖人與天道鴻鈞,終于聚合成了一條道路。
一條很模糊,但總歸有了輪廓的證道混元的路。
或者說,是在布一個局,以天地爲棋局,以衆生爲棋子,如同聖人般高闊的眼界。
這是青落想了最久,也最有可能成功之路。青落真的打算走這條路了。
他不會眼高手低,雖然他本就是眼高手低。莫說是否有聖人的眼界,便是有了,沒有聖人的實力,又如何能做到?
青落從來不是一個妄自尊大的人,他知道自己的斤兩,所以他不會去任性,他行之有謀,故而他隻心想行之必成!
這天地,這蒼生,這大道,無人敢動,那麽便讓他青落來動吧!
他要下一盤棋,棋局爲道,棋勝道成,棋敗道亡!
棋盤爲天地。這天地,太大。他力之有限,他要借力,蓄力,順力,這天地風雲,将由他來攪動。
棋子爲衆生。這衆生,太多。他力之微小,他要循序漸進,千年萬年的處心積慮。他的道會鑒證在衆生眼前。
青落起身,山海界也跟着起風了。
天地大劫緩緩開幕,每一位道人的氣運之上,又漸漸生出劫氣,縱然很渺茫,可卻有了質了變化。
花果山的石猴,已經在山中無拘無束的玩樂了半年。
山中的群猴也都和石猴熟了。
那一日,老白猿領着一衆小猴,指着一處聲勢浩大的瀑布說:“我年齡已經大了,你們需要一個新的首領,一個猴王,來帶領你們繁衍。”
衆猴嘩然,白猿是這群猴中年齡最長的,資曆最老的存在,群猴莫不尊它。
如今,白猿說需要新王了,終猴都覺得不可思議,但更多的是興奮。因爲新王的位置,他們有機會一争了!
白猿并未怎麽理會這群靈智尚未成熟的猴子,指着瀑布道:“這水後,是一處洞,若今日有猴能躍入水後,進入水洞,那麽誰便是新猴王!”
群猴興奮,一個個都撲着向前跳,卻沒有一隻猴可以跳入水後。
白猿心中歎氣,果真如此。看來自己不是入了一位大能的局,而是許多位大能的局中。
群猴百躍,無一隻可躍入其中。不是因爲跳不過去,而是因爲進不得水後。
石猴抓耳撓腮,看着一隻隻猴子都跳不進去,他心中納悶,真有如此難躍?
石猴便走上前,衆目睽睽之下,起身用力一躍。
嘩啦一聲,水花四濺,石猴入了水後。
于是,在衆猴的驚歎中,石猴成了新的猴王,白猿成了族老,不再帶領諸猴渡日,轉而爲猴王輔佐。
石猴就這般成了美猴王,入了花果山的水簾洞内,此山靈脈最爲出衆的地方,是爲花果山地脈之眼。
此處山洞的來曆,衆猴不知,也沒有猴深究。美猴王疑惑過,但白猿沒有回答。
美猴王便不在意這些,他單純的心性隻帶領衆猴朝遊花果山,暮宿水簾洞,合契同情,不入飛鳥之叢,不從走獸之類,獨自爲王,不勝歡樂。是以——
春采百花爲飲食,夏尋諸果作生涯。秋收芋栗延時節,冬覓黃精度歲華。
直到那一日,美猴王遊玩乏累回歸水簾洞後,昏沉睡去。
睡夢中,他又做夢了。
他驚呆了的看着前方,前方九重天上,一尊宏偉至上的佛像,屹立天地之間,翻手一掌,天地黯然,風雲變幻,無窮金光墜落蒼穹,整個山河萬裏都在劇烈顫抖。
而在巨掌之下,有一個人,身穿威武戰甲,手持一金棒,奮力掙紮,拼命反抗,也終難以抵擋,被那彌天巨掌壓向大地。
在下墜的過程中,那道身影蓦然一個回首,露出了一張和他一模一樣的臉龐,臉上帶着的是悲哀,是不屈,是不甘,是憤怒。
美猴王大吃一驚,心跳急劇加速,一瞬間,四周一切都變得黑暗無比,陰森無窮。
一道凄涼悲寂的聲音不知從何處傳來:“這便是你的宿命!”
美猴王心神巨震,頭昏腦脹,一個激靈,便從夢中醒來了。
他瞬間驚起,擡首四看,還是在水簾洞中,四下都是他的猴子猴兵在安穩入睡。
正當他愣神那夢中之景時,一道聲音傳了過來。
“你的一生就隻是渾渾噩噩一世嗎?”
美猴王一回頭,就看到了他感覺最神秘又最熟悉的白猿,正靜靜的看着他。
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