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是後面石麗梅說的那番話,卻讓朱代東異常震怒。這是梁敦廈的問題,還是鍾召雲的問題?抑或是體制造成的問題?從今天鍾召雲的表現來看,他是一個非常細緻耐心的人,做事注意細節,而這應該也是他能成爲市政府秘書長的秘訣。
收受下級送的一些禮品,這是人之常情,在中國這個什麽都講禮尚往來的國度,這是避免不了的。可是如果東西太貴重,或者直接送了現金,那事情的xing質就不一樣了。原本朱代東打算先休息了,但是既然出了這樣的事情,自己當然得有所行動才行。
原本按朱代東的想法,自己的秘書應該要過一段時間再定,但現在,他恐怕是一天也等不了了。明天開始,他就要對全市的主要單位和企業進行調研,争取用最短的時間,拿到木川市的詳細真實情況。
像這樣的調研,朱代東不喜歡大張旗鼓,除了自己的秘書和司機之外,就隻有一名宣傳幹事。他原來在楚都市的時候,隻要有活動,宣傳部就會馬上派出記者随行,而現在作爲代理市長,不管他有沒有出席活動,隻要他離開了市政府大樓,要麽就會有宣傳幹事随行,要麽就是有媒體記者。這已經成了一種慣例,作爲市政府的一号人物,他的一舉一動,都将關系到木川市的民生,而且朱代東在電視和媒體上的出現頻繁,也必須隻排在周保甯的後面。
走到辦公室,朱代東拿起桌上的電話,撥叫了一個傳呼,這是伍成科的。朱代東原本想用自己的手機,可一想伍成科未必知道自己的号碼,如果用辦公室的号碼,隻要伍成科看到,就一定會回複的。
果然,打完傳呼之後還不到十分鍾,桌上的電話就響了,朱代東一接,正是伍成科打過來。剛才他已經準備睡覺,可就在那個時候,他的傳呼機響了。他随手拿起來一看,本想明天上午利用辦公室的電話再回,可是一看,這個号碼段很熟悉,哪市政公司的很接近,他不敢馬虎,連忙爬起來,跑出去,準備外面的小賣部回了個電話。他母親黃次英在後面追着喊,這麽晚了還匆匆忙忙跑出去幹什麽,他回了一句,去打個電話,但人已經走遠,恐怕他母親也沒聽到。
“你好,哪位?”伍成科說道。
“是伍成科同志吧,我是朱代東。”朱代東沉聲說道。
“啊,朱…朱…市長?!!!”伍成科突然全身一個ji靈,他一下子想起來這個号碼是哪裏的了,隻要翻開機關通訊錄,排在前面的就是這個号碼。他暗恨自己,怎麽這麽笨呢,還“你好,哪位?”現在他真想給自己一個巴掌。
“是的,這麽晚還打傳呼給你,影響你休息了吧?”朱代東隔着電話也能感覺到伍成科的ji動,原本這個電話應該是由鍾召雲或者辦公室的其他打給他的,可是事急從權,加上他又發現了梁敦廈搞的小動作,隻好自己親自打這個電話。
“我還沒睡覺,朱市長,有事嗎?”伍成科看了看四周,發現沒什麽人注意他,才放低聲音,說道。
“也沒有什麽特别的事,我剛到木川,對這邊的情況還不是很熟悉,想找個人跟我介紹一下,你現在能過來一趟嗎?”朱代東親切的說道。
“好的,我馬上過來,半個小時,不,二十分鍾到。”伍成科忙不疊的說道,他的父母都是木川酒廠的職工,他大學畢業後,暫時跟父母住在一起,像他這樣的單身工作人員,參加工作的時間又隻有三年多,還沒有分到房子。
“我這裏不急,你晚一點過來也沒什麽,我在辦公室,你知道吧?是原來歐譜班同志那間。”朱代東提醒道。
“知道,知道,那好,朱市長,我現在就過來。”伍成科說道。
“這樣吧,伍成科同志,我派司機過來接你一下,現在讓你過來,确實不太方便。”朱代東想了一下,說道。
“不用了,我這裏不太好找。”伍成科說道,朱代東今天才剛到木川,聽說他的司機也是從楚都帶過來的,對木川的路況并不是很熟悉,等杜樹軍找到自己,恐怕自己早就已經到了市政府大樓。
挂上電話,他轉身就往家裏跑,現在天氣熱了,他穿着一條短ku與t恤衫。以這個形象去見朱市長,肯定是不行的。雖然朱市長說不急,但領導召見,而且還是在非工作時間,他必須要以最快的速度趕過去。
剛進家門,黃次英看到兒子滿頭大汗的跑回來,嗔怪的說:“成科,你也老大不小了,怎麽還這麽毛燥?”
“媽,我有事得出去一趟,你跟爸先睡吧。”伍成科跑進房間,頭也沒回的說道,他連忙把衣服、ku子脫了下來,換上了襯衣、西ku。
“不能走!你的電話費還沒交呢?”
伍成科剛走出來,就看到小賣部的老闆氣喘籲籲的跑到了家門口,大聲說道。
“不好意思,剛才太急了。”伍成科momo後腦勺,不好意思的說,剛才隻顧着要快點回來,放下電話就跑了,哪想到小賣部老闆竟然追到了家裏。他住在木川酒廠的宿舍區裏,其實小賣部老闆跟他父親以前是工友,隻不過現在下崗,才在小區裏開了個小賣部。
“你啊,什麽時候才懂事?”黃次英嗔怪的說道,轉身去房間拿錢出來,給兒子付了電話費。
“媽,我真的要出去才行,剛才是市裏一位領導給我打傳呼,等回來再接受你的教育好不好?”伍成科對母親笑了一下,然後的跑了出去,一眨眼就不見了影子。
“唉,我這個兒子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真正長大。”黃次英對小賣部老闆歎了口氣,說。
“你兒子是大學生,現在又進了市政府,有出息着呢。”小賣部老闆笑了笑,說。
伍成科在市政府門口下了的士後,進了市政府的大門,就一路狂奔,要不是門口的武警剛才确定了他的身份,真以爲放進來的是個不法之徒。
在進入市政府大樓之後,伍成科才放慢了速度,他在外面就看到三樓最東頭的那間辦公室裏的燈還亮着,顯然朱代東正在等着他。讓市長等着自己,這讓他心裏非常的ji奮。伍成科走到三樓之後,更是放輕了腳步,他雖然努力的想平息自己ji動的心情,但直到市長辦公室門口,他感覺自己的雙手還是在微微顫抖。
伍成科舉起手臂,可是現在他感覺自己的手臂無比沉重,敲門的時候,原本是想輕輕敲兩下,可結果因爲顫抖,而連續不斷的敲了好幾下,這把他自己也吓了一跳。聽到裏面傳來一句“請進”之後,他在門把上輕輕一轉,猶豫了一下,才走進去。
裏面的燈光明亮,剛走進來的伍成科覺得,這裏像是另外一個世界,以前他也進過這間辦公室,可是當時的心态跟現在完全不一樣。或許剛才自己親自打開的那扇門,将會成爲自己的命運之門。
“你是伍成科同志吧?”朱代東雖然無法知道伍成科的内心想法,但是剛才伍成科從快到慢,猶豫不決的動作,全部落進了他的耳内。其實伍成科現在的心情,他也是能夠理解的。當初他在樹木嶺的時候,跟當時的縣委xxx郭臨安一起吃了頓飯,回去之後,也是ji動得睡不着覺。
“你好,朱市長。”伍成科看到真實的朱代東,心裏更加ji動,他也不知道自己這個時候該幹什麽,隻好朝着朱代東深深地鞠了一躬。
“伍成科同志,不要緊張,論年齡,我其實也隻比你大幾歲,我們都是同齡人,應該能找到共同的話題。”朱代東微笑着與伍成科握了握手,親切的說道。
成科感覺朱代東的手沉穩有力,從對方的手心,好像傳了一股能量給他似的,刹那間,伍成科就覺得自己完全平靜下來了。
“伍成科同志,你對木川市各個單位的情況熟悉嗎?”朱代東率先在會客區的沙發上坐了下來,拿起茶幾上的煙,扔到了伍成科身前。“我不太抽煙,但你可以抽。”
“大部分的單位還是比較了解的。”伍成科說道,原本伍成科的手已經伸了出去,他一緊張、煩燥就喜歡抽煙。但是既然朱代東說他不太抽煙,他自然也不會去抽了。
“喝水。”朱代東站起身,親自給伍成科倒了杯水。
伍成科連忙也站了起來,雙手接過之手,伍成科暗罵自己是豬腦子,這樣的事怎麽能讓朱市長去做呢,一點眼se也沒有。
“伍成科同志,你參加工作幾年了?”朱代東知道,如果想讓伍成科徹底平穩下來,隻能先從他自己的情況談起。
“三年。”伍成科說道。
“一直在市政府辦公室嗎?”朱代東又問,其實伍成科的履曆很簡單,他也記得很清楚。
“是的,我大學畢業後,很幸運的進了市政府。”伍成科點點頭,說。大學一畢業就進了機關,這本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,可是隻有真正進了大機關的人才知道,機關裏面又像是另外一個社會。在這裏,關系和背景,比能力和成績更重要。不是有句順口溜,領導說你行,你就不行,不行也行。說不行就不行,行也不行嗎?後面這句話,是現在伍成科的真實寫照。
“你父母都上班嗎?”朱代東又問。
“是的,他們都是木川酒廠的職工,我母親是制曲工,父親是技術員,負責品酒。”伍成科說道。
“那你父親的酒量應該很不錯吧?”朱代東笑着說,如果以後他不在體制内,最希望幹的工作,恐怕也是品酒師。
“是的,從小到大,我就沒見他喝醉過。”伍成科說道,其實他的酒量也不錯,他從小就在酒廠玩,十來歲的時候,喝一斤白酒就不成問題。等到上高中之後,經常跑到酒廠去偷酒喝,那個時候他已經能喝二三斤白酒了。後來被他父親發現,一頓暴打,幹脆就連酒都戒了。原本參加工作之後,他倒也參加過不少的飯局,可是每次他都盡量不喝酒。
“那你呢?”朱代東又問,老子英雄兒好漢,既然他父親這麽能喝,相信伍成科應該也不差。
“我小時候還行,但已經有好些年沒喝了。”伍成科說道,他心裏一動,據他所知,朱代東的愛好之一就是喝酒。
“伍成科同志,我剛來木川,身邊還少一人負責接待和文字工作的人,你願意過來幫我的忙嗎?”朱代東誠懇的說道。
“我……願意!”伍成科驚喜交集,他自從得知是朱代東親自給他打電話開始,心裏就隐隐約約有這樣一個念頭,可是他不去想,他想自己是空喜一場,與其到時大悲,不如現在不要大喜。
“那好,你明天上午就直接過來,我會跟鍾召雲同志打招呼的。”朱代東站起來,說道。
“謝謝朱市長,我一定會認真工作,盡自己最大的能力爲您服務。”伍成科堅定的說道。
“我這個人不喜歡聽奉承話,也不太相信别人的保證,一切看你以後的工作表現。”朱代東說道,他現在也隻是臨時選定伍成科,畢竟他對木川市的工作人員也不是很熟悉,要了解一個人,沒有其他的辦法,隻有通過時間來說明一切。
一直走出市政府,伍成科還有些不敢相信這是真的,他回頭望了一眼裏面的市政府大樓,朱代東辦公室的燈光若隐若現,明天,自己真的就要在那裏面開始自己新的人生了嗎?ro!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