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力軍聽了報紙上那篇文章之後,第一個反應,就是給市裏主要領導彙報,這件事已經捂不住了,現在問題已經不是罷工和日本商人,而是如何應對上面的問責。 王力軍有些懊悔,以前做任何事都有二手準備,無論發生什麽樣的情況,都能應對如流。但是這次,也許是中村行二的日本人身份,又或者他總是有意無意的把領事館帶出來,制造外交糾紛,王力軍實在不想承擔如此“惡名”,也正是因爲如此,他自己不自覺的就站到了中村行二這一方,而且還很堅定。
現在既然省報很詳細的把馬達廠的罷工事件捅了出來,而且還沒有提前跟市裏和縣裏打招呼,這就有些不正常。一般像媒體報道地方'政府'的痛腳,都會提前知會一聲。讓你們有個時間去準備,但這次卻沒有!王力軍還沒從這突然襲擊式的報道中回過神來,市長黃子良的電話就打了過來。
“王力軍,你怎麽搞的?還有沒有一點組織觀念?紀律觀念?!!”黃子良在電話裏,厲聲說道。他現在的心情,就跟老婆總是最後才知道老公偷情一樣,要多壞有多壞。而且最嚴重的是,這個消息還是長輩告訴自己的,這就讓人更加難堪。如果真是偷情事件,黃子良身處其中的話,恨不能一頭撞死。
雨花縣馬達廠發生罷工的時候,黃子良就在開發區參加玩具制造公司的投産慶典儀式,當時他注意到了王力軍跟朱代東的異常,但沒有多想。作爲市長,抓大局抓全面,雨花縣的事自然有雨花縣的幹部去負責。
但馬達廠的事卻不是小事,涉及到工人罷工、涉及到日本客商打人、涉及到工人被剝削,這哪一樣是小事?但雨花縣卻不請示、不彙報,還有沒有把自己這個市長放在眼裏?記得錢飛虎省長當時也在,如果讓錢省長因此而對雨花縣甚至是整個沙常市有意見,那就太得不償失了。而且最重要的是,現在這件事已經傳來,這才是讓黃子良最氣憤的地方,你們雨花縣如果真有能力,那就把馬達廠的事,處理得滴水不漏啊。
偏偏這件事卻被自己知道了,不但自己知道,該知道的人都知道了。而且最令黃子良不滿的是,他還是從其他渠道知道的,而這個渠道,卻是他最不想看到的。雖然人家的文章裏,沒有指名道姓點出雨花縣,但中村行二這個鬼子的名字卻寫了出來,明眼人一看,誰不知道?
而正恰恰是因爲這個名字,讓省裏的一位老領導劉老給自己打了電話,這位老領導雖然已經退休,但卻是黃子良真正的老領導。黃子良之所以能當上沙常市的市長,老領導居功至偉。而且老領導還是個老八路,當初真刀真槍的跟日本鬼子打過,手上還沾過日本兵的血。當初爲了打日本鬼子,是爲了不讓中國人被壓迫,怎麽,現在解放了,日本人又騎到咱中國人民的頭上來了?
今天的報紙,老領導也看了,這是他多年養成的習慣,因此,等自己剛一上班,老領導的電話就非常準時打到了辦公室。
老領導隻說了一句話:“老子當年打日本鬼子的時候,就是不想讓鬼子騎到中國人的頭上,現在可好,都解放四十多年了,日本鬼子又騎到中國人民的頭上來了?”
黃子良當時無言以對,他不了解情況嘛要,如果要按報紙上說那樣,中村行二可不就騎在中國人的脖子上?但在沒有向雨花縣問清情況之後,他也不好多說什麽。唯一可以說的,隻有向老領導保證,一定會處理好馬達廠。老領導對黃子良的回答尚屬滿意,但黃子良知道老領導的'性'格,既然這件事他過問了,以後就一定會跟進,一直到事情結束爲止。老同志對任何事情都高度負責,這一點黃子良深有體會。
“市長,對不起,這件事我要負全部責任,我馬上就來市裏做檢讨!”王力軍忙不疊的說,他很納悶,還很少見到黃子良發這麽大的火。馬達廠的事确實讓縣裏很被動,可再被動,也不用這麽激動,黃子良一向給人的印象是溫文爾雅。
“檢讨的事以後再說,馬達廠的事,你們縣裏是個什麽意見?”黃子良沉聲問。
“縣裏決定先拘留中村行二,如果夠判刑的證據,再移交法院。”王力軍挺起胸脯,堅定的說。
“有法可依,有法必依,執法必嚴,違法必究!這麽淺顯易懂的道理,用得着我來提醒?!中村行二怎麽處理,你們縣裏看着辦?但我要告訴你,這件事肯定會引起各方面的關注,你們雨花縣,你這個縣委***,馬上就要風光無限了。”黃子良冷嘲熱諷的說,又問:“馬達廠那邊呢?”
“那邊……暫時還沒有結論。”王力軍額頭上的汗,不由自主的流了下來,尴尬的說,原本朱代東倒是要彙報處理意見,但王力軍粗暴的打斷他,而馬達廠的實際情況,他根本就不知道!也許從一開始的時候,王力軍就已經選擇站到了中村行二這一方,工人利益跟雨花縣關系不大,馬達廠的工人,有幾個是雨花縣的?既然如此,縣裏何必爲了這些不相幹的人,而得罪外商呢?
“王力軍啊王力軍,你讓我說你什麽好?”黃子良被王力軍氣得想罵娘,王力軍根本就同有想過要站在馬達廠工人們的這一邊,或者說,他暫時還沒有考慮到。如果馬達廠的工人,全部是雨花縣人,王力軍的态度可能會有所改變。
收起電話,王力軍長長的歎了口氣,他回到會議室,提議暫時休會,讓嶽德勝給每人找一份報紙,半個小時後再開會。
縣委會議室的旁邊還有間休息室,常委們三三兩兩的走到休息室,進去之後,自然就分成幾個小團體。三人就能成幫,何況八人乎。朱代東、趙金海、彭明、曹長寬占了一個角落,蔡君浩、周立文、嶽德勝也另了一個角落。紀委***吳燕群、武裝部長孟忠明則“獨行其道”,兩人拿着今天的古南日報,凝神看着,對其他人的說話聲,充耳不聞。而王力軍沒有跟進來,他到了另外一間單獨的休息室。
“代東,看來中村行二要倒黴了。”一坐下,趙金海就笑呵呵的說。原本他的心情很郁悶,昨天晚上他就跟朱代東商議過,縣裏的意思很暧昧,想要讓中村行二受到法律的制裁,恐怕很難。而常委會一開始會,事情的發展也如他所料。
隻是趙金海沒想到,事情竟然會峰回路轉,記得昨天晚上朱代東就安慰他,事情會有轉機,讓他無需動怒。當時趙金海以爲朱代東純粹是安慰自己,縣委***早就表明了态度,他們要翻盤,哪有這麽容易?正是因爲覺得希望不大,當事實真的發生時,才會更加驚喜。
“趙***,你這可有點幸災樂禍哦。”彭明笑眯眯的說,原本他也是不贊同處理中村行二的,畢竟那是國際友人嘛,人家是來雨花縣投資的,又不是來雨花縣坐牢的。可他哪裏能想到,這件事竟然悄無聲息讓省報給捅了出來,他注意到了這篇文章的記者,沒有署名嚴蕊靈,可要說這件事跟朱代東沒有關系,打死他都不會相信。
“代東,你應該跟縣裏提前打聲招呼嘛,看看,王***方寸大'亂'。”曹長寬笑着低聲說。這件事給他的震撼也很大,朱代東的态度他一早就清楚,但這次,曹長寬并不太願意跟朱代東呆在一個戰壕,他也接到過劉俊峰的電話,既然這件事,市領導跟縣委***都站在同一戰線,就沒必要跟他們唱反調了吧?
曹長寬昨天還隐晦的提醒過朱代東,這件事就按縣委的意思辦,一切以經濟建設爲中心,可不是一句口号,而且朱代東即将就任縣長,何必在這樣的時候,跟上級領導唱對台戲?現在朱代東最需要的就是平穩,在沒有正式當選縣長之前,一切都要小心謹慎。像馬達廠這樣的事,一群外地的工人和一個外國的商人,他們隻不過是借了雨花縣一塊地盤而已,何必要搞得這麽認真?
剛才的常委會雖然還沒有最後***表決,但曹長寬的想法跟彭明不謀而合,事實上大部分常委的想法也是如此。而這些,都被一篇文章所改變!輿論宣傳,曆來就是黨的咽喉,是黨最有力的一種武器,現在這武器一使用,果然是望者披靡。
“長寬縣長,說實話,我也是今天早上看到報紙後才知道消息,這件事跟嚴蕊靈沒有關系,她在事發的當天,就随着錢省長回了省城。”朱代東輕輕搖了搖頭,說。
“代東縣長,馬達廠工人的待遇聽說很低,生活環境也很差,開發區是不是要做點事?”彭明沒有就這個問題再問,不管這件事跟朱代東有沒有關系,人家都不會承認的。
“馬達廠的廠房和宿舍原本隻适合一個二三百人的小廠,但馬達廠的工人超過一千人,很擁擠。開發區會建議,馬達廠再新建兩棟宿舍,另外開發區也準備再建一批平房,準備用來出租。”朱代東說,這件事之後,無論馬達廠的處理如何,中村行二要做出重大讓步是必然的,甚至開發區也會做點讓步,在免費醫療和工人子女免費入學上,也要作出合理調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