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次獅子山投資一千一百多萬修路,在核算成本的時候,朱代東請縣公路局、交通局還有羅六指的技術員、核算員一起參加,得出的結論是,一千一百多萬還不夠把全獅子山所有的公路全部按照高标準來修建。 如果隻是國家标準,勉強能夠達到,但要把主馬路的水泥鋪到二十五公分,并且要九米寬,特别是要把地基按照六層标準重新夯實,需要的費用确實很多。
二千五百萬,這是最後經過核算得出的實步價格,也許競标的話,會少一點,但也少不了多少。朱代東得重到這個數字的時候也被吓了一跳,二千五百萬,可以做多少事啊,可是用來修路,幾個月就全部用完了。
朱代東并沒有猶豫多久,但這次他召開了全鄉幹部和村幹部大會,在會上,朱代東詳細的說了這個數字是怎麽算出來的,要怎麽樣修路才能達到标準,才能保證不會在幾年後路中央就出現個坑,路面會開裂。一千一百萬也可以修路,但隻能保用十年,可是二千五百萬修出來的路,能用三十萬。這筆賬怎麽劃算,一眼就能看出來。
“獅子山做事,要做就要做好,現在多出點錢,以後就能少點煩惱。這次開大會,不要爲了向大家收集資款,也不是要搞攤派,錢還是從家具廠出,一千多萬,三個月家具廠就能拿出來,而修路,在年底前還不一定能完工。”
這番話打消了所有人的顧慮,是啊,獅子山有個會生金蛋的家具廠,還用擔心集資麽?再說了,路是修在獅子山,人家朱書記又帶不走,還不是爲了獅子山的父老鄉親?
這次獅子山的修路工程達到二千多萬,就連省裏的路橋公司也被吸引了過來,公司派了位副總親自來樹木嶺,帶着二十萬現金跑到朱代東的辦公室,把二十沓人民币放在朱代東面前,鼻孔向上傾斜四十五度,這工程省躍路橋公司要定了。
朱代東輕蔑的看了一眼,對省路橋的印象大減,說把錢拿回去,你們失去競标資格了。副總倨傲的表情馬上開始融化,他認爲這位年輕的書記貪心不小,連忙承諾,這隻是一份見面禮,合同簽了之後,還有謝禮。
朱代東說你等一下,副總心中一喜,心想,對付這些基層幹部隻要舍得用錢砸,沒有什麽搞不定的。很快進來一位中年'婦'女,也沒有介紹,朱代東說,你們把意思跟她說一下。副總一呆,這樣的事能跟别人說的麽?看到年輕書記臉上毫無表情,難道是不放心自己,要找個證人?這女的肯定是書記的親信。
副總把剛才的話又重複了一遍,并說,我辦事你放心,說一不二。邊說邊看到年輕書記臉上浮現微笑,暗罵這些人真他媽貪心。
“書記,這件事怎麽處理?”陳秀豔問。
“該怎麽處理就怎麽處理。”朱代東說。
“好,我跟宋小峰打個電話。”陳秀豔明白書記的意思了,既然叫自己這個紀委書記來,肯定是要按照行賄罪處理對方。宋小峰是派出所的新所長,原所長在去年底就被調離,新所長是從副所長提上來的,有高文橋的例子在先,宋小峰對黨委書記很尊重。
“就在我這裏打吧。”朱代東說。
副總心想,鄉鎮幹部辦事就是麻煩,這麽點錢,把錢收到抽屜不就完了?還要喊這個叫那個,浪費時間。但看到推門而入的是身着警服的公安時,終于察覺有些不對勁。可是這個時候已經晚了,根據刑法第三百八十九、三百九十和三百九十三條之規定,路橋公司已經構成行賄罪,而他的行賄對象又是黨政機關,金額隻要達到十萬以上,就能立案定罪。
縣建築公司對獅子山這次的修路工程原本也是志在必得,公司的經理也有與路橋公司副總一樣的心思,但聽到路橋副總在獅子山的待遇,後背被驚出了身冷汗,從銀行取出來的錢,當天又存了回去。
消息傳回路橋公司,上下震動,還沒有碰到過這麽狠的黨委書記。你要裝清高,不收就不收嘛,何況一棍子把人打死呢?現在路橋公司的法人代表也被牽進了這宗行賄案,至于那位副總,已經被羁押。
刑法第三百九十條對犯行賄罪的,處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因行賄謀取不正當利益,情節嚴重的,或者使國家利益遭受重大損失的,處五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;情節特别嚴重的,處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無期徒刑,可以并處沒收财産。行賄人在被追訴前主動交待行賄行爲的,可以減輕處罰或者免除處罰。
現在副總面臨着五年以下的牢獄之災,甚至路橋公司的老總也要因此而入獄。但路橋公司也不是軟柿子,朱代東很快便接到了來自上面的電話,不管認識不認識,報上身份後,要求朱代東放人。
這幾天朱代東找了個不會講普通話的本地人幫他接電話,縣以上的領導打來電話,差點沒被氣死,自己說的話,對方一句都聽不懂。對方說的懂,自己也像在聽天書,獅子山的方言比較土,不是一般人能聽得懂的。
獅子山的電話打不通,隻好找縣裏的相關領導,郭臨安、王力軍、趙金海、王聖利、彭明、曹長寬……隻要是能管得了朱代東的,都接到過上面的領導指示,讓他們幫忙去獅子山放人。不管怎麽樣,把人放出來再說嘛。
“力軍縣長,我看得去趟獅子山才行了,朱代東這小子幾個月不搞出點名堂,他就不叫朱代東!”郭臨安把王力軍叫來,又氣又笑的道。朱代東的做法沒錯,有理有據,合理合法,真要跟他去說,道理在人家那邊,郭臨安想了幾次,都給頂住了。可是今天黃子良市長親自打來了電話,讓他也有點吃不住勁。
“書記,我去一趟吧,這個月獅子山家具廠分紅讓人看得眼熱啊,縣裏财政緊張,他也得支援一點才行。”王力軍這個縣長其實也不好當,雖然他管錢,可全縣要用錢的地方比鄉裏大得多,吃财政飯的也更大,每個月爲了工資的事,也是頭疼不已。
“要從他嘴裏搶肉,難哦。”郭臨安想到朱代東到時的樣子,嘴角輕輕向上揚起。
縣水泥廠的廠長李自波來找過他,王力軍曾經讓他先去找朱代東,但看到省路橋公司的副總都享受這樣的待遇,李自波哪敢還去獅子山?他天天纏着王力軍,請他出面救救縣水泥廠,救救縣水泥廠的一百多名工人。王力軍也曾經就這件事給朱代東打過電話,可朱代東說,縣水泥廠主要生産325号水泥,而獅子山需要的是425号水泥,他無能爲力。
王力軍問李自波,縣水泥廠能不能生産425号水泥?李自波說能是能,可成本就上去了。王力軍把縣水泥廠的425号水泥報價說給朱代東,跟市水泥廠的價格高出百分之五,這次獅子山修路,需要用到的水泥在一千二百萬以上,百分之五是多少?六十萬以上,朱代東當然舍不得多花這筆錢,六十萬拿來給教師漲工資,夠用二三年了。
朱書記的架子現在是越來越大了,王力軍見到朱代東後,不冷不熱的說。朱代東臉上挂着謙卑的笑容,在縣長面前,我哪有什麽架子,如果有什麽做得不對的地方,請縣長批評,一定改正。
真的?王力軍問。有錯就改,這是一名'共産'黨員的基本素質,朱代東挺起胸膛。那好,你先把那位副總放了。
朱代東面有難'色',如果不抓個典型,不把副總這隻雞殺了,以後的事情不好辦。特别是今年的修路工程,二千五百萬,多少人眼紅,多少人想撲上來咬塊肉吃?不能就這麽放人吧?朱代東說。
“你有什麽想法就直接說。”王力軍知道朱代東肯定有什麽主意了,闆着臉問。
“死罪可免,活罪難逃,以罰代刑如何?”朱代東說,這位副總因爲并沒有造成國家利益損失,也沒有正式獲得不正當利益,要重罰也不太可能,真要到法院去,能不能關半年都不知道。
“罰多少?”王力軍随口問。
“怎麽着也得二百萬吧。”朱代東想了想說。
“二百萬?你可真敢開這個口。”王力軍驚呼。
“這錢又不是給我,也是爲鄉裏創收嘛。”朱代東笑嘻嘻的說。
“那也不行,太多了。”王力軍搖了搖頭,堅定的說。
“漫天要價,就地還錢嘛,要是一開始價格喊低了,還怎麽往下談?沒得談了。”朱代東苦着臉說。
“你把這當成了生意?還就地還錢。”王力軍哼了句。
但王力軍也覺得朱代東說得有點道理,漫天要價,就地還錢,到時再有領導打招呼,就降一點,領導打招呼的多了,就多降些,人情也做了,領導的面子也給了,最後還能落下實惠,何樂而不爲?
但路橋公司是真正的金主,人家根本就不在乎二百萬,隻要能把人撈出來,價錢不是問題。當天下午,二百萬就到了獅子山的賬上,朱代東也講信用,用那副總的話,說一不二,立刻把人給放了。
路橋公司從此把朱代東列爲黑名單,隻要是他經手的項目,再也不參與其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