要進步,就得做出實實在在的成績,如果說朱代東對那個空懸的鄉長之位沒有興趣的話,那是假的。 要是一年前,甚至是半年前,他都不會心動,因爲他的資曆還不到,但是現在他擔任副鄉長有這麽長時間了,可以争一争。拿什麽來争?關系隻能用在競争的關鍵時刻,而現在,自己需要的是成績,而“普九”檢查就是一次機會。
朱代東曾經向陳樹立保證過,樹木嶺的“普九”一定會合格,現在樹木嶺的硬件已經基本過關,校舍的改建、文體器材、圖書儀器都陸續完成到位。而軟件方面的升學率、辍學率,老師學曆達标率,也是有辦法想的。
朱代東當然不希望造假,但是對于升學率他是沒有辦法的,那已經是曆史,稍微改動一下也無所謂。但對于辍學率和老師的學曆達标率,卻需要拿出具體的措施。樹木嶺的辍學率之所以居高不下,主要原因是因爲貧窮,家長負擔不起學費。男孩子還好些,女生的辍學率非常高。
朱代東讓張治春給自己一個準确的數字,因爲要想實現辍學率和老師的學曆達标率,涉及到的都有一件事:錢。
張治春這次沒有被免職,但背了個行政記過處分,這可是要記錄在檔案的,估計張治春近幾年的心思都隻能放在學區,想去教育局蹦達一把暫時還不可能。但這樣的結果對于張治春來說已經是殊爲不易,如果不是他跟張長發第一次談話,就把所有的事情交代清楚,恐怕處分還要重。
對朱代東的指示,張治春再也不敢怠慢。雖然袁平被免職真正出力的可能不是朱代東,但是他清楚,朱代東絕對在裏面出了力,甚至充當了急先鋒的作用。自己隻是一個小小的學區主任,跟袁平都差得遠,何況就算是到了袁平那一步,也隻有被免職的份。
朱代東要真正的數據,張治春花了兩天的時間,親自去把全鄉的中小學全部跑了一遍,回來後,兩人計算,如果要把全鄉的辍學率降低到能通過“普九”驗收的标準,光是學費就要墊付五萬元。
你可别指望那些學生家長能出得起這筆錢,你也别跟他們去談什麽九年制義務教育,他們就隻認一個理,沒錢。因此,要讓這些失學生重回課堂,隻能減免甚至是全免他們的學費。
“教師的學曆達标情況呢?”朱代東這段時間天天看“普九”方面的資料,對于那些繁瑣的數字、條例,現在他都能倒背如流。
“不太理想,全鄉的代課老師和民辦教師占的比例相當高,而這其中,初中畢業的又占了将近一半,有教師資格證的,寥寥無幾。”張治春看着沉靜如水的朱代東,小心翼翼的說道,老師的學曆達标情況,跟他可有不少的關系,畢竟這一塊歸他負責。
“有什麽解決辦法沒有?”朱代東的眉頭已經緊緊蹙起,樹木嶺的底子薄,可他也沒想到,竟然會薄到這個地步。
“辦法有兩個,省錢的辦法是造假,費錢的辦法是集中培訓,統一考試。”張治春吞了吞口水,說道。
“如果集中培訓,統一考試,時間來得及麽?費用大概有多少?”朱代東問。
“時間倒是來得及,老師們也願意考個教師資格證,沒有這個證,代課老師想轉民辦教師很難,民辦教師要轉公辦教師也不可能。我估算了一下,如果要讓所有的教師都參加培訓,費用至少要三萬元。”張治春說道。
“這些費用你們學區能不能承擔一部分?這是關系教師們自己的事,他們也應該承擔一部分吧?”朱代東說延,不要小看隻有區區八萬元,可現在朱代東還沒有想到從哪裏去要錢。陳樹立對“普九”驗收的事并不關心,因爲他清楚,驗收的事是輪不到樹木嶺的。想要讓他出這筆錢,難度不是一般的大。
“朱鄉長,學區哪裏有錢啊,那些代課老師和民辦教師的工資本來就不夠,估計讓他們出這筆錢,也是夠嗆。”張治春苦笑着搖了搖頭,說老實話,在相當一部分學校,代課老師和民辦教師都是學校的主力軍,甚至有些人還是學校的教學骨幹,隻是他們既沒身份也沒資格,待遇上自然就與公辦教師要差一截。
“能不能從教育局想點辦法?”朱代東突然眼前一亮,樹木嶺學區的正經主管部門可是教育局,經費不足的問題,也可以找上級領導部門嘛。
“朱鄉長,局裏的經費是有,可我們樹木嶺不是重點,想要局裏撥款,很難。”張治春說道。
“隻要有經費就能想辦法,不争取怎麽知道有沒有?但以什麽名義要錢呢?”朱代東雖然是教師出身,可他隻幹了一個學期,對教育系統的很多條條框框都不清楚。
“每年上面會給各縣一筆危房改造款,由局裏分配到各鄉鎮,我們今年的危房改造可是花了大本錢的,用危房改造款的名義就不錯。”張治春說道,去年教育局新換了局長,他也不熟,沒路子可是要不到錢的。越是貧困的地方,越難争取到錢,因爲上面要看到成效,貧困地區出成績可能很難的,就算撥個十萬八萬下來,也是鹽撒進了河裏,沒什麽效果。
“這樣的好事你怎麽不早告訴我?教育局好像新換了局長吧?”朱代東高興的道。
“沒錯,是原猴子山鄉的黨委書記吳震。”張治春說道,原本唐濤是要力争這個位子的,可是随着三打書記王文虎的落選,唐濤是賠了女兒又沒争到位子。
“吳震?”朱代東聽了這個名字感覺很耳熟,細想一下才發現,上次紀委派到樹木嶺的那名幹部也叫吳震,隻是知道紀委這個吳震來了樹木嶺的人很少,朱代東恰好是其中一個。
吳震上任教育局之後,還沒來過樹木嶺,因此,朱代東與他并沒有什麽交往。現在樹木嶺想要從教育局拿到錢,就繞不開他。閑時不燒香,臨時抱佛腳,效果可不會太好。但是朱代東還是想試一試,最後實在沒辦法了,再從鄉裏想辦法。
朱代東與吳震通了個電話,在電話裏,朱代東半開玩笑并責問的說,吳局長看不起樹木嶺鄉,上任這麽久後,也不來樹木嶺看看。
吳震上任之後,要面臨的第一件事就是“普九”驗收,那些條件好,有希望通過驗收的鄉鎮他是經常跑,但是樹木嶺還真是一次也沒來過。因此,被朱代東一激,也隻能在電話裏打哈哈。
“既然吳局長太忙,我想哪天向局長當面彙報一下樹木嶺的工作,不知道有沒有時間?”朱代東笑着說道,爲難别人一次就可以了,不給個台階下,這個“佛腳”抱不抱得住都是個問題。
“那行,明天我就在局裏,到時來我辦公室談吧。”吳震說道。
第二天朱代東就去了教育局,看到教育局大門前依舊的台階,朱代東感慨萬端。如果不是那年在這裏摔了個跟頭,恐怕現在自己還在樹木嶺中學教書吧。這一跤改變了自己的人生,讓自己看到了另外的一片天空。
朱代東向吳震彙報了樹木嶺的“普九”方案和進展情況,朱代東本是教師出身,口才頗佳,再加上記憶力超群,對“普九”的各種數字和條例是信手拈來、滾瓜爛熟,說到後面,他完全不用看材料,卻是說得絲毫不差。
朱代東'露'的這一手讓吳震馬上忽略了他的年齡,他在這麽多鄉鎮檢查過工作,還沒有發現哪位主管領導能把數字和條例記得這麽清楚的。就算是他自己,對于這些枯燥乏味的内容,也是頭疼得很。
中午朱代東請吳震吃飯,沒在縣城,去了香山山莊。酒能增進感情,拉近距離,半斤酒下肚,吳震就與朱代東徹底熟絡起來。而朱代東也開始倒苦水,大講樹木嶺的實際困難,當然,中心思想隻有一個,要錢,而且打的還是危房改造款。
“老弟,我也不瞞你,危房改造款确實有,走的是财政款,教育局雖然有自主權,但也要被财政局分走一杯羹,你們樹木嶺雖然在‘普九’上做了不少工作,可是全縣哪個鄉鎮不缺錢啊。”吳震已經有些明白朱代東的來意了。
朱代東沒有再就這個問題糾纏,再說下去,這頓酒的氣氛就要變了,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親近感立刻就會'蕩'然無存,這種得不償失的舉動,朱代東是不會做的。
看到朱代東明白了自己的意思,而且态度也沒有任何變化,吳震對朱代東的好感又增加了幾成。
“吳局長,下個月縣裏有教師資格證的考試,到時能不能向我們樹木嶺傾斜一下?農村的許多教師,因爲沒有這個資格證,轉不了證,提不了級,而且現在他們的主要精力都放在教學上,在文化上就要稍略微差一些。”朱代東又提了個吳震能拍闆的事。
對于這件事,吳震倒是很痛快的答應了,朱代東是很有誠意的,他總不能一而再的拒絕别人吧。
結賬出來後,在大廳裏朱代東遇到了熊平,兩人很親熱的聊了幾句,熊平問朱代東的來意,朱代東說了。
“代東,要不要我幫你一把?”熊平樂呵呵的說道,如果是别人,他還真沒辦法,但是吳震卻是欠過他人情的。
“真的?那就太謝謝熊哥了。”朱代東哪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竟然會在這裏,喜出望外的說道。
“自家兄弟不說二家話。”熊平拍拍朱代東的肩膀,笑道。
吳震看到熊平與朱代東很親近的樣子,心裏也很詫異,熊平沒在自己面前提起過這個朱代東啊,而朱代東剛才也沒說起過熊平,如果兩人有一個對自己說了,剛才用得着抹朱代東的面子麽?
看到熊平隻是把自己再次介紹給吳震,後者馬上就改了口,說樹木嶺可以立一個項目。
雖然朱代東并不知道吳震欠了熊平什麽樣的人情,但是他再次體驗到了,關系是可以轉化爲生産力的這一官場定律的正确'性'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