經曆剛才的詭異偏航,格溫妮絲變得非常警惕。
回到辦公室後,也不再閑聊了,給自己沖了杯超濃的黑咖啡。
一邊喝着咖啡,一邊盯着銀月,絲毫不敢放松。
偶爾聊幾句,也都是類似查戶口似的尖銳問題。
銀月一身黑服在白燈下顯出另一種深邃的質感。
“現在上校能告訴我,公主找我的真正目的嗎?”
格溫妮絲上校端着咖啡杯,極認真的說:
“公主不是喜歡玩弄詭計的人,如果她告訴您是來解救冥腹裏的難民,那一定就是這個目的。”
“希望如此吧。”
希望如此意味着,銀月覺得公主的目的可能不止于此。
否則那個女人不會出現在周圍。
銀月抿了口茶,眸光從容眷潋。
她不記得從什麽時候開始,這道禁制出現在了識海中。
這麽多年,她一直嘗試與神識裏的那個女人通話,卻始終未能成功。
現實中也隻見過寥寥幾次面。
都是自己遇到危險時,那個女人才出現的。
出現之前,她識海裏的魂術禁制會産生劇烈的擾動,就像現在一樣。
在她的記憶裏,伶舟夜是她有史以來最天才的弟子。
伶舟夜對普通藥術不感興趣,喜歡研究神經學,利用一些可以緻幻的特殊草藥,配合靈力竟搗鼓出了幻術。
她喜歡控制人心。
她走的太遠了,以至于銀月這個老師,也不知道她到底想往哪裏走。
她救過銀月的命。
所以銀月就算被種了魂術禁制,也沒什麽好抱怨的。
銀月隻是好奇,她到底想做什麽?
突然!
船身再次發出了警報,顯示偏航。
銀月心神一凜,反應過來。
這才發現,不知何時,辦公室裏飄起了淡淡的霧。
格溫妮絲上校已經暈倒在桌前。
“上校!”
銀月翻開她的眼皮。
好在她身體并無大礙,隻是中了幻術,進入某種極爲沉浸的夢中世界。
銀月轉身來到駕駛艙,發現駕駛員們也昏迷了。
隻有一個年輕的駕駛員還在操作着軍艦!
正是他手動操作,才導緻飛船再次偏航。
“快住手!”
銀月跑去一看,這人眸子裏全是白霧,已經被幻術控制了。
銀月忙把人推開,自己坐在駕駛台上。
這才意識到,她也不懂開船。
試圖調出船機人工智能,通過聲音控制軍艦。
結果第一步身份驗證就失敗了,折騰半天,也于事無補。
她既沒有聲控的權限,也沒有手動駕駛權限。
銀月幹脆放棄了。
不知道是不是飛船偏航的原因,她站起身來,忽然頭有點暈。
轉身回了辦公室,給見底的杯盞又添了熱水,茶霧氤氲袅袅。
捧着杯盞,她在格溫妮絲上校的辦公桌上還發現了一盒香煙,旁邊放着一個打火機。
不知爲何,她隐約産生一種想要點煙的沖動。
不過,這隻是稍縱即逝的沖動,她并沒有這麽做。
她不喜歡抽煙。
畢竟,以她的藥術水平,甚至可以把煙草味腌入酒水……
她隻是覺得,自己可能稍稍有點失控了。
她有多久沒有這麽失控、緊張了?
迷霧氤氲,茶霧袅袅。
不知爲何,她想起了少女時代。
也許是三百多年前,也許是五百多年前,她有點記不清楚了。
但可以肯定的是,她并不是傳說中從修真時代活到今天的修真者。
盡管她曾經修行過,但修行天賦很平庸,倒是靠出衆的藥術,煉出一些簡單的修爲,主要用以延年益壽。
少女時代,她家住在某個邊緣星域的邊緣恒星系的邊緣小行星,父母是種藥大戶,家裏承包了一座荒山。
滿山遍野、色彩斑斓的藥田,一年四季,如詩如畫,跟做夢一樣。
那時候,她感覺自己就像是書上記載的修真時代掌管藥田的藥童。
父親經常外出采野藥配種,她小時候大部分時間都是和母親一起。
母親的藥術是和父親後面學的,學的很寬泛,并不精通,很多時候,需要她自己摸索,種植。
還記得,其中有些花是帝國的禁止種植的毒藥,紫色的花瓣,很漂亮,她喜歡在家裏種一點。
這樣,那些嘲笑、調戲她身材過于早熟的男孩子們就不敢靠近了……
她因此還被舉報過,好在家住在邊遠小行星,無論是帝國,還是地方政府也懶得跑這麽遠,管這種小事。
她一直希望自己能苗條點,看上去像個仙女一樣,仙氣袅袅,裙擺飄飄。
發育過早、過度豐滿的身材,一直是她少女時代的一塊心病。
好在和李遙在一起之後,她都快忘記這件事了。
女爲悅己者容,就算是科學家也不例外。
想到這裏,她搖頭莞爾一笑。
杯中的茶水也涼了下來。
識海中的魂禁擾動已經消散,但深陷幻術的船員們,仍然沒有醒來。
淡淡的清霧飄飄蕩蕩,銀月端着茶盞走出辦公室,來到舷窗前。
那個女人就在附近,她确定!
“你到底想做什麽?伶舟夜。”
無垠的太空,沒有回聲。
經過連續的曲速飛行,捷報号軍艦已經越來越遠離帝星了。
艦載導航顯示,附近的恒星系隻有标号,沒有名字。
這說明,這些都是人類未曾開發的恒星系。
這是很普遍的事情。
銀河系恒星浩如煙海,多如沙數。
即便是帝星所在的黃金星域,人類開發的恒星系也隻占很少一部分。
其中大多數,還是靈氣濃度高的地方,大片荒蕪的星球,在科技無比發達的今天,仍是無人之地。
而此刻的軍艦,一連路過十幾個無人恒星系。
它正在飛往偏遠的無人之地……
突然!
駕駛艙響起了新的警報聲。
【警告!前方出現中級星際風暴,請立即手動轉舵繞行。】
銀月端着茶盞,面色沉靜。
她早已經放棄了,她沒本事喚醒這些人,也沒本事跳船。
好在這是一艘虎式軍艦,就算掉入風暴中心,也不會輕易被撕裂的,最多隻會深陷其中出不來。
而船員們也不會一直昏迷下去,隻要等他們醒來就行了。
可以看出,是有人故意想把她困在邊緣地區沒有信号的地方,讓她聯系不上李遙。
如此一來,李遙很可能直接找到維多利亞。
如果雙方解不開誤會,誰也不知道李遙會做出什麽事來。
銀月忽然明白了。
自己深陷的,不止是星際風暴,還是一場政治風暴!
甚至連維多利亞公主,也是這場政治風暴的受害者。
令她不解的是,爲什麽伶舟夜也會卷入政治風暴中?
很快。
軍艦被一道空間亂流卷入。
船身一歪,沿着空間亂流被拉扯進去,朝風暴中心加速飛去……
空間亂流似乎幹擾了飛船的重力穩定器。
銀月抓緊舷窗内壁的扶手,努力使茶水不會潑出來。
星際風暴通常來源于有生命行星。
其中的碎石,枯枝,獸骨,不斷敲打着船殼。
好在虎式軍艦的表面,有一層靈紋密布的防禦護罩,可以提前将這些飛來的雜物碎成齑粉。
但飛船的姿态很不好,這樣進入風暴中心,還是可能船毀人亡的。
不知道爲什麽,她想讓自己的狀态緊迫起來,但總覺得心中甯靜。
她此刻最關心的,竟是别讓茶水溢出杯口。
不止此時此刻,回想這百年來的生活,她一直很平靜。
一直到認識李遙,心中才漸漸生出些許未曾有過的少女漣漪。
一直與李遙相愛,到後來有了肌膚之親,才喚醒了沉睡已久的激情,不止是身體,更是靈魂。
可每當獨處時,她又恢複到了忘我的甯靜。
很久之前,她試圖研究長生不老的藥術。
到了帝國,幫軍部完成了收割者計劃。
現在,她一直在研究如何打破人與獸人的種族隔離。
關心人類,關心自然,關心宇宙。她假裝好像什麽都關心。
但也許,她隻想找點事情做。
她也許,什麽都不關心,隻想平靜的安度晚年。
她總感覺自己失去了什麽,卻又怎麽想不起來。
她覺得,這可能和她那過于天才的徒弟伶舟夜有關系……
這個魂術禁制也許改變了她。
她有點累了,想去休息會兒。
但突然!
她看到了傳說中的星蜃。
一隻巨大的章魚腦袋,在舷窗外從露出了半邊球臉,靜靜的洞察着飛船裏的一切。
頭是巨大的章魚頭,臉卻長了扭曲的人類五官,兩隻圓鼓鼓的綠眼,沒有鼻子,微咧的大嘴巴,參差不齊的怪牙……
純白色的凸出眼球下半部,一隻赤色的瞳孔宛如一個紅色空間洞,鎖定着銀月。
浩瀚的氣息來自虛無,仿佛是高一次元的生物在嘲弄人類。
伴随着仿佛來自遠古的呓語,一條條墨綠色的觸肢,纏繞了整個軍艦。
銀月淡定的喝了口茶。
或許,她真的要休息了,才能避開惱人的幻術,或是星蜃。
等等!
銀月忽然想起,李遙留在她這裏的那枚類似冥核的章魚丸。
那是一種人造中繼設備,可以通過深淵遠程傳遞靈力。
這枚章魚丸,此刻正放在她的拉杆箱裏,她留着也是爲了克制冥毒,或是克制别的什麽東西。
根據李遙的描述,這個章魚丸引動的神力,正是來自帝國實驗室裏曾經出現的半神章魚殘軀,很可能也是眼前星蜃的原型。
是巧合嗎?
爲什麽伶舟夜會引她來這裏?
不知不覺,軍艦的速度越來越快,很快墜入風暴中心。
進入風暴中心的内環後,軍艦并沒有直墜中心,而是受到一個側向的偏轉力,繞過中心,做高速繞核運動。
這裏的風暴依舊很強,軍艦的速度越來越慢,然後無法支撐繞核運動,開始向中央墜落。
銀月這才看清楚,風暴中心竟有一顆巨大的行星!
行星表面呈現出渾濁的白色,光滑而堅硬,宛如一顆巨大的鵝卵石。
軍艦自動啓動氣動引擎模式,同時打開了迫降傘,強行迫降,一路颠颠簸簸落到了地面。
銀月還沒走出飛船,一支身穿銀裝的帝國軍隊包圍了軍艦。
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