吳比這麽一睡便是半月,其間餘娥一動不動,眼睜睜地看着他原本要斷裂的小腿重新長在了大腿之上,也知道了小鬼修的體魄其實一直在緩慢愈合。
醒來之時日頭正高,吳比起身、恍若隔世,便見原本空曠的旗下已經多了一座土山,還有不少匪友和八姓人正來來回回地搬土忙碌,猶如日頭下的螞蟻。
向遠望,吳比看到匪友們與八姓人正在林紅纓和老錢、老孫的指揮下搬山填坑,另有一群散修正圍坐在一塊空地上打坐——不用吳比刻意感知,就知道那處是此地靈元最盛的地界,散修們正在借福地修行。
“我睡了多久?”吳比問,順便喚出四肢俱全的分身,重新站了起來。
“半個月咯。”餘娥神采奕奕,絲毫不見疲态,“再多睡睡,也沒關系的。”
“那相當于我倆雙修了半個月?怪不得你又有精進。”吳比對于被餘娥抱了這麽久沒什麽意見,因爲在她掌握了“歸心”異能之後,隻要身在吳比身邊,就能對她有所提升。
“恩人說笑啦。”餘娥依依不舍地松開抱着吳比的手,想起了他突然驚醒時的那句話,“恩人當時說‘是他們’,是誰們?”
“就是他們。”吳比指了指面前的散修、匪友與洞民。
“他們不是已經心向安心大仙,還要他們做什麽?”吳比雖然沒有跟餘娥解釋過自己的工作原理,但餘娥猜也能猜出來爲何他一定要在那麽激烈的一戰中,保住這些人的性命。
“其實什麽都不用做,等着就行了。”吳比搖頭笑笑,“還是我太着急,以至于竟然沒有發現……”
吳比頓了一頓,見沒人注意到此間情景,突然和餘娥說了一句看似無關的話:“我能和你說說話麽?”
“恩人要說什麽?娥兒自然接着。”餘娥少見吳比認真請求什麽,也沒有借機調戲他。
“我來自漏中,你已知曉,這麽一趟其實隻有一個目的,那就是叫屈南生成一個‘英雄’。”一起經曆了這麽多,吳比也不再向餘娥隐瞞。
餘娥知道吳比話沒說完,輕輕“嗯”了一聲。
“然而英雄并沒有确定之解,隻能我自己摸索……”吳比撓撓頭,“現在想來,該當是不同的英雄,有不同的路……”
“屈南生心念蒼生、心念凡人,自然便會偏向于衆仙爲敵的一條路。”吳比繼續說道,不僅僅是說給餘娥,更是說給自己,“難怪當時許何說過,這種英雄最不好當……”
“‘聚人心’是成爲英雄的先決條件,那麽假如要與天下神仙爲敵,僅僅聚些人氣顯然不夠,還要有……”吳比有點不太知道如何形容。
“還要有名望,讓天下人知道這人并非那一現的昙花,而是有能與仙人抗衡的本錢。”餘娥腦筋極快,聯想起吳比說的“他們”,已然知道他是何意。
“正是如此!”吳比想說的就是這個,“所以無論那天之後,屈南生聚齊了多少民心,終究還是要些時間來發酵,來傳送,來讓人知道!”
“我睡了十五天,那這十五天裏,是不是天下人都知道……安心大仙推平了乘鶴樓,能叫此地修家安心修仙,此地凡人不做豬狗?”吳比擡頭問餘娥,一臉期待。
“不知道。”餘娥呵呵一笑,給吳比澆了桶冷水。
“怎麽可能?!”吳比涼到心裏,忽然覺得也許真的是自己過分樂觀了。
“乘鶴樓隻不過是殷國安國邊境的一個小小門派,平了他又何以見得是名望?”餘娥笑得愈發開心,“不過娥兒可以告訴恩人,世人不知乘鶴樓,卻曉得漏天底……”
“嗯?”吳比隐約聽懂了餘娥言中之意。
“所以此時此刻,世人不知淩雲社是如何覆滅了乘鶴樓的;但卻知道就在此地,一位安心大仙逼退了漏天底的天兵,重整了此地四大門派,扯起了一杆淩雲社大旗。”餘娥指了指土山的山尖高聳着的旗幟,又指了指那群正在修行的散修。
吳比順着餘娥的手指望去,的确看到了一些生面孔——那些人既沒有在鼎城之戰時圍觀,也沒有親眼目睹乘鶴樓的倒塌……
那他們怎麽來的?當然是聞得安心大仙可容人安心修仙而來!
錯有錯着,吳比以爲平了乘鶴樓便夠,沒想到還是高估了乘鶴樓在中州修家眼中的地位,倒是最後一場意料之外的一戰,成爲了讓屈南生成“英雄”的關鍵?
如此一來,當此地成了安心大仙的根基,屈南生才能在“誅仙”的英雄路上越走越遠?
“……你可吓了我一跳。”吳比雖然如此說着,臉上卻不見責備之意,十分開心。
“所以恩人這下都想明白了?”餘娥對吳比吹了口氣,香香的。
“對,想明白了,接下來就看我想得對不對了。”吳比擦了擦眼睛。
“如何印證?”餘娥面露笑意。
“當然是找那人咯?”吳比哈哈一笑,“安心大仙何在!”
吳比高聲一吼,正在打坐的散修們被驚醒,還以爲是有人來搞事,登時便有三五個脾氣火爆的起身、抽法器,準備向吳比殺來。
好在林紅纓還在天上盯着,閃身攔在那幾人面前,對他們說了句“此人乃是安心大仙最寵信的弟子”,方才使他們重新坐下……
隻不過止得住他們的腳步,卻止不住他們的罵罵咧咧。
“安心大仙的親傳弟子又怎樣?大呼小叫成何體統?”“要我說,安心大仙也該多管一管門下的弟子了,我看此人睡了半月,哪裏是在修行?”“要不要我們替安心大仙教訓教訓這徒兒?”
吳比被罵得甘之如饴,也收起了大嗓門,小聲問餘娥:“老漢去哪了?快讓我的火眼金睛瞄一瞄,到底成了英雄沒有?”
“火眼金睛?是恩人新睡出的神通嗎?”餘娥似是不太想說屈南生在哪,先說了些有的沒的。
“人呢?”吳比追問。
“嗨,隻怪恩人睡得太香,我們抽不開身,被他趁夜溜走了……”餘娥搖搖頭道。
“溜走?溜去哪裏?”吳比大驚失色。
“他沒有跟任何人說起。”餘娥望向吳比,“不過娥兒隐約聽了些過路鬼的聲音,大概知道他的去向……”
“哪裏!”吳比急死了。
“朝靈城。”餘娥輕輕吐出三字,卻讓吳比感覺眼前一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