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此話怎講。”屈南生邊說邊走,手上忙個不停。
他先是站到七位寵姬所在之處,用姜水劍試探了一番幾人情況,再用劍尖于她們周身要穴輕輕刺入了幾縷靈元,便見七人蒼白的面色略有好轉,相信不過多久就能醒來。
“我名黃玄,别人稱呼我爲黃曈老祖,爲何?還不是畢生所學……皆在這雙眼中?”黃玄說着突然笑了,“錯了錯了,是這一隻眼中。”
吳比守在卅七旁邊,想起此前黃曈老祖與陳新的對答,知道他的一隻眼珠已經被幾位孽徒剜了出來,做了乘鶴樓頂的那座法陣,現在已經被八方湖的巨人之陣劈碎了。
“你們二人……是安心大仙先入我的山門,當時你還不是安心大仙。”黃玄說的是屈南生,“當時你不過是個端屎端尿的樓民,被我的徒子徒孫當成是練劍沙包……”
“體内無甚靈元,卻有着無可比拟的天資……”黃玄歎了一聲,“我樓内的劍法,你一學便會,倘若不是沒有修行根基,兼之根骨平平,絕對能在幾年之内成爲我樓的内門弟子;而且倘若我未閉死關的話,必定會找到辦法爲你脫胎換骨,傳我衣缽……”
屈南生繼續聽着,同時不斷号令米缸去将通天鼎内還活着的寵姬帶到面,爲其療傷;吳比在一旁自然也沒閑着,每當屈南生刺出那股爛泥,便毫不吝啬地将其收入小梁朝中,“滋養”那群嗷嗷待哺的異族戰士。
吳比數了數,活下來的寵姬約莫有半百之數,而異族戰士中已有百人吸收了爛泥後化作了黑繭,顯然是正在進化——吳比希望他們能百尺竿頭更進一步,成爲一隊在中州也能橫行霸道的異族軍隊。
可惜還是稍有不夠——最好快些了解掉樓上的這些爛事,這樣還可以早點下去,收一波爛泥。
“但我沒想到的是,這位小兄弟一來,隻帶你出去了幾次,就幫你找到了脫胎換骨的方法,甚至還習了刺天劍,一聲劍鳴驚動中州……”黃玄好像是親眼所見,說得頭頭是道。
“樓裏面的白鶴,都是你的眼線?”屈南生聽了半天,突然回頭發問。
“果然瞞不過安心大仙。”黃玄笑笑,也沒打算隐瞞,“若不是剛來的時候,你到處刺探屈天歌的下落,我也許還真不會注意到你。”
吳比聽着,心說黃曈老祖果然有點門道——不僅樓内發生之事知道的巨細無遺,且連餘娥都沒有察覺到有他在一旁窺探。
不過這樣一來,黃玄就成了知曉屈南生父子關系的一位外人,不知道會不會對以後的計劃有什麽影響?
而且剛才這厮說的“不知是誰害了誰”也頗具玄機……讓吳比聽了遐想連篇——怎地?此間發生在屈南生身上的事,還能害到自己了?
“那你可知道護國神獸是怎麽回事?”屈南生并沒有這麽多内心戲,聽黃玄以白鶴爲眼也不意外,索性借機問起了屈天歌的下落。
“護國神獸的丹方……是我閉關以後他們三人所創,所以具體的藥理我也不知。”黃玄答得實在,“不過想來不外乎是取妖獸精血,再用藥力制人心弦,控其鎮守一方的丹術……換做一甲子前,或許我還能找人在朝靈城中打探一二,現在嘛,是不行了。”
“那黃曈老祖不妨說說,是如何淪落到這番境地的?”吳比借機發問,“誰都知道乘鶴樓屹立此間百年不倒,靠得都是您的金字招牌,怎麽就莫名其妙砸在了三個徒弟手裏?”
“嗯,此事說來話長……”黃玄稍稍歎了口氣,“不過說到底也隻是一句‘道不同不相爲謀’罷了。”
“哦?三位徒弟是你一手授業,緣何能背道而馳?”林紅纓在旁邊聽了半天,對安心大仙的底細不是很感興趣,但倒是的确想知道黃曈老祖閉關的種種因果——當年八方湖剛成立之時,根本連幾位神仙的名字都不敢提,但就是摩擦摩擦、打着打着,就有一日突然生出了占樓爲王的念頭……
其中最主要的原因,還是黃曈老祖閉關不出,這才給了幾位湖主洞主勇氣。
“一切都是因爲那‘一頁圖譜’。”黃玄輕聲說,“我自然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,可從來沒想到外面的那處‘天’,是那般模樣……”
“什麽模樣?就像你通天鼎中的那樣?”吳比知道外面啥樣,想借機試一試黃曈老祖到底是不是在撒謊。
“是,也不是。”黃玄語聲中有稍許激動,“我隻是從那一頁圖譜中,領會了一點點天地運作之法,再用瞳力扯下了一張極薄的外皮,加進了通天鼎而已……”
“但也就是那樣的匆匆一瞥,燃瞎了我的一隻眼睛,逼得我不得不閉關療傷。”黃玄說起“那一眼”時,語聲中還是有些許驚懼。
“看到了什麽?星空?”
“星空之邊有無數雙眼,正像看着麥子一樣盯着中州;星空之外有天魔,天魔看着我,卻懶得走過來。”
黃玄形容了一下那驚鴻一瞥,聽得吳比浮想聯翩——無數雙眼是什麽?不是說的魂界吧?那天魔又是何物?
“以這隻眼爲代價,我黃玄也明白了一件事——自己不是那塊料子。”黃玄喃喃道,“無論是天外之人還是那天魔,都非我所能匹敵……亦或并肩。”
“從那以後,我便斷了以正道登天的念頭,想另辟蹊徑,躲開天上的那無數雙眼睛。”黃玄的叙述重回現實,“于是被自己的徒兒摘了眼球做大陣,搶了肉身做薪火……”
“不過這都沒關系,反而能夠助我隐藏蹤迹,不被他人所發現。”黃玄語聲認真,“直到你們上樓,陳新連我的靈魂也不打算留下,我才隻能出言求救。”
“又因見過安心大仙言而有信,方才敢把性命托在他的身上。”黃玄笑笑,“不然龜縮了這麽多年,死在自己的爐鼎之中成了一把柴火,才是真叫人唏噓。”
“合着你現在隻剩下了一條魂?”吳比撓撓頭,“那又怎麽可能支撐到現在?”
“啪!”吳比話音剛落,天花闆上裂縫綻開,掉落了一顆人頭。
人頭墜地,瞬間變作了一蓬灰,隻有一顆圓圓的東西在灰塵正中晃呀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