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回來了啊?”見屈天歌進門,屈南生眼睛一斜,把手中酒碗放回桌上,“都說了最近賺得不少了,怎麽又去采藥?你要有那閑工夫,不如把我買回來的心訣練一練,總好過一輩子當個采藥郎。”
屈天歌眉頭一皺,也不答話,拎着背簍就往後院走——屈南生開了镖局之後,幹脆就把家也搬到了镖局裏,屈天歌想回房間的話,總要經過他爹經常自斟自酌的大廳。
“你給我站那。”見屈天歌不答,屈南生一拍酒桌,“怎麽的,啞巴了?我現在說話你都當狗放屁?”
屈天歌一摔背簍,簍子裏面的靈藥“哎喲”痛叫一聲:“你還好意思說那是心訣?一共就兩頁,還前言不搭後語的,一看就是假貨。我都說了多少遍了,要買就買點好功法,活那麽多年是真是假分不清嗎?”
“又是假的!?媽的那狗日的小妖……”屈南生嘀嘀咕咕罵了半天,呷了口酒,“那行,等回頭爹在給你買個好的,先練一練……你那些藥也别都全賣了,好的都留下,等咱們這邊有仙宗收人的時候送上一送,興許能有所幫助。”
“留點好的?留下來不都被你偷偷下酒喝了?”屈天歌踢一腳背簍,靈藥又是一聲慘叫,“我告訴你,這六陽草你說什麽也不能喝了,殷國的藥商點名要這個藥草,要是到時候不足量,咱們就丢了筆大生意……”
“聽沒聽見,不許喝,少根須子都不行!沒你想的那種功效!”屈天歌見屈南生聽見“陽”字就兩眼放光,生怕他沒聽進去,大聲說道。
“你的就是我的,憑什麽不能拿?!”屈南生最受不了兒子對自己如此說話,兩眼一瞪火氣就上來了。
“愛聽不聽。”屈天歌一摔胳膊,再也不理睬他爹,拎起背簍便回房了。
“嘿嘿。”屈南生看兒子摔門而去,居然心滿意足地樂了,“難得,真難得,這次說了這麽多話……”
吳比看得一陣無語,這是怎樣的父子關系?
是夜,屈南生鬼鬼祟祟地踏入屈天歌的倉庫地窖,毛手毛腳的,在碰翻了幾個瓶瓶罐罐後,終于在地窖的角落架子上,找到了白天屈天歌挖到的那株六陽草——那六陽草好像感知到了屈南生身上的一身酒氣,害怕地蜷縮在牆角。
“怕個屁,我就看看。”屈南生站在原地,像是在等什麽。
“說了不許拿!”地窖門被砰地一聲踹開,屈天歌一手提着小鐮刀一手握着小鋤頭,顯然是早有準備。
“嘿嘿,沒拿,這不,就想和你說說話。”屈南生往地上一坐,絮絮叨叨地,“我腦子不好使了,身體也沒有以前靈活,就算吃了你再多靈藥,再加倍努力,也沒有你動動手指頭那麽輕松,就能掌握一門心法……”
“我就想趁着還沒咽氣,看你修個仙,保咱們一方水土……不然你的那天資不就都浪費了嗎?”屈南生說着,裝起了可憐。
“呵,修了仙,斷了七情六欲,誰還在乎這南來鎮,這安國了?百十年彈指一揮間,我可能連你是誰名誰都忘卻了,這是你想要的嗎?”屈天歌見老爹耍賴,冷冷說道。
“對,就是我想要的。”屈南生一下子來了精神,“哪怕你不記得我了,不記得安國了,隻要你好好活着,不被妖族生撕了,我就算對得起你娘了!”
“對得起我娘?你還想對得起我娘?當年是誰在外面打神仙的仗,娘病死了也沒人理?”屈天歌忽然大聲,“當時十裏八村都隻剩下些老弱病殘,你還惦記着打仗?惦記着修仙、替神仙打仗?”
“你懂個屁!”屈南生眼珠瞪得宛如銅鈴,“我們打仗,不還是爲了你們這群小娃子安生長大?你怎地如此不懂感激?”
“我感激你個鬼!我告訴你,我回去睡覺了,明天早上我來點貨,少了一根毛我就離家出走!”屈天歌不想跟老爹糾纏,撂下狠話就揍,徒留屈南生在地窖裏吹鼻子瞪眼睛——當年蕩妖之戰都沒有這麽憋屈過。
第二天,屈南生又是一大早坐在镖局大廳喝着悶酒,三位昔日袍澤也一如既往地來問聲好,看到屈南生氣得眼眶發青的樣子,就知道昨晚他又和兒子吵架了。
“老屈,你都多大歲數了,還和你家那小的吵?”一個胖子一屁股坐在屈南生旁邊,自己給自己斟了一杯酒。
“沒辦法啊,不吵這小犢子也不跟他老子說真心話,平時屁都沒有一個,像個悶葫蘆。”屈南生和胖子碰了碰杯,一飲而盡。
“你這就叫傷敵一千自損八百……”一個山羊胡的瘦子第三個上桌,卻并未要酒,坐下的時候扶了扶老腰,好像很吃力,“你看老秦,當年和白駒吵得像不共戴天的仇人一樣,現在不也好好的麽?”
說着,山羊胡指了指胖子和一旁的壯漢。
“哼,他現在是吵也吵不過,打也打不過,隻能憋着。”壯漢呵呵一笑,也自動上桌喝酒,酒碗還是剛從廚房拿過來的,比他爹的大很多。
“放屁,我打不過你?我是怕給你打出個三長兩短來!”胖子一拍桌子,肚子上肥肉一顫,“求你快娶個媳婦,給我們老秦家留個種,然後咱倆就按軍中規矩,一決高下,誰輸了就他媽跟對方姓的……”
“行了别喊了,頭暈。”屈南生被胖子的嗓門震得耳朵疼,扭過頭問那壯漢,“白駒啊,你跟天歌的年齡最近,他到底怎麽想的?爲什麽不愛跟我這個爹說話?”
“天歌跟咱們不是一路人,說不到一起去。”壯漢喝着,酒濺了一身,“你見過王八跟驢講話麽?”
“你說誰是王八?”屈南生眼睛又瞪,“老子當年帶着二十個卒子,在王八妖洞裏殺了七八個來回,你和你爹還在牛蹄溝被泥鳅妖追着打呢……”
“都少說兩句。”瘦子按下屈南生,捋了捋胡子道,“依我看,天歌根本不用咱們瞎操心。人家天天去午陰坡采藥,采得不都是栖霞池急需的靈藥?這孩子,心裏跟明鏡似的,你就等着哪一天栖霞池來要人吧!”
“真的?!”屈南生眼睛一亮,笑罵一聲,“這小鬼頭,還知道栖霞池的姑娘最俊……難不成連找什麽樣的道侶都想好了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