祁飛燕是在影壁内部的通告上讀到這次遺迹之戰的，當然通告所寫的并不仔細，她隻知道這次秋甫和幾位同僚捐軀，白堡也出動了大量人力清掃戰場——遺迹消散後的那一場轟炸，甚至波及了貝納爾湖附近的七個村莊，好在白堡也提前将人撤出，并未造成平民傷亡。

如果這次自己也去了，會死嗎？祁飛燕不知道，但她知道自己有些不太想活。

今天的早飯祁飛燕是自己吃的，昨天也是。

自從祁飛宇死後，祁飛燕向影壁提交了數次申請，申請參與這次貝納爾湖的遺迹探索，但無一例外都被駁回，可她還是每三天一封地提交着，直到今天早上影壁内部的通告發出，她也失去了力氣，終于放棄。

異能學校的寒假已經結束，祁飛燕看着空蕩蕩的座位，有些不知道這堂課該從哪裏講起。

目光同樣掃過神情恹恹的同學們，祁飛燕正準備敲敲黑闆開始講課，卻突然發現班級角落的座位上，正坐着一個意料之外的人影。

那人一頭亂發，還是像往常一樣懶洋洋地倚在書桌上，把頭埋在前桌的身影之後。

祁飛燕微微側頭，終于看見了那張熟悉而又有些陌生的臉——吳比。

吳比見祁飛燕注意到了自己，拉開教室的後門，跟祁飛燕比了個“出去說”的手勢。

祁飛燕布置同學們自習，跟着吳比的腳步來到了走廊上。

走廊上靜悄悄的，每個班級都在上課，但是大家的心思似乎都不在課堂上——此時此刻，消息再不靈通的學生也知道不久之前，熊國開啓了一個迄今爲止規模最大的遺迹，現在争奪已經結束，靈寶的歸屬卻還沒有公布。

而那些消息靈通的同學，知道影壁拿到了寶物，也聽說此行殺掉了兩位島國的B級高手，但是戰鬥的細節不清不楚，隻知道似乎異能學校的學員們作用很大，一時間都有些嫉妒和後悔，尤其是那些期中考試合格的人——要是當初自己也報名了的話，會不會自己也能立功？

當然這些都是學生們的小思緒，祁飛燕懂，但也不在意——她在意的隻是過程中發生了什麽，吳比叫自己出來，是準備說些什麽。

吳比見到祁飛燕出來，也不準備說話，而是賊兮兮地拿起腰間的人頭匣，輕輕擺在了祁飛燕的面前。

祁飛燕一愣，不知吳比此舉何意。

吳比沒來由地想起戀愛電影裏的求婚場景，尴尬地咳了一聲，趕忙讓人頭匣變大尺寸，并将之打開。

濱羽琉的人頭正鮮活地呈在其中，臉上還是挂着憤恨、茫然和不甘的表情，脖子處卻沒有血迹，宛如一件精巧的模型。

“這是……”祁飛燕淚水奪眶而出。

“靈騎兒砍的，我特意帶來給你。”吳比說罷，趙靈旗的身影出現在走廊轉角，向着祁飛燕揮了揮手。

祁飛燕沒有答話，而是愣愣地走近吳比，端起了濱羽琉的人頭。

老師不在，靈元班的同學們坐了片刻便坐不住了，有人聽到了走廊上的動靜，便探頭探腦地伸出頭來，正好看到祁飛燕的背影。

吳比吓了一跳——讓同學們看到人頭屬實不好，于是殺氣勃發，對着門口低吼：“乖乖回去自習！”

同學們哪經得住吳比這麽一吓，知道這是淩雲社的惡霸，紛紛縮回頭去。

走廊上靜了，班級裏面卻熱鬧起來，隔着堵牆吳比都能聽見他們的低聲議論。

“謝謝你們。”祁飛燕終于确認了濱羽琉的人頭，一邊哭，一邊笑，“麻煩你們了……”

“不麻煩不麻煩，捎帶手的事兒。”吳比連連搖頭，但想起那冰原上的最後一戰，濱羽琉人頭落地的那一刻，還是覺得暢快萬分。

“花姐他們都還好吧？”祁飛燕也聽到了青花有恙的消息，關切地問道。

“機密……”吳比一說這倆字，忽然想起這是祁飛宇的口頭禅，不好意思地回望祁飛燕。

祁飛燕笑得更開心了，好像想起了祁飛宇那張故作嚴肅的小臉。

祁飛燕把濱羽琉的人頭端端正正地放進匣内，臉上在笑，卻依然止不住淚水：“那便是機密吧……你們來上課？”

“不了不了……”吳比繼續搖頭，“影壁給我們放了幾天假，等我們手上事情都處理完了，再來找您。”

“去吧去吧。”祁飛燕盯着人頭匣中的濱羽琉，似是要把這個畫面深深銘刻到自己的腦海之中。

“那……再見？”走廊上已經有其他班級的同學探出頭來，吳比鬼鬼祟祟地擋住匣内之物，準備扣上匣子了。

“去吧。”祁飛燕幫吳比輕輕合上匣子，擦了擦眼淚，轉身走向班級門口。

看祁飛燕離去，吳比眼中卻還是她那張又哭又笑的臉，趙靈旗走到吳比身邊，輕聲道：“下樓看看？飛宇就死在操場。”

“走。”吳比重新把人頭匣挂在腰間，跟着趙靈旗一起走到了異能學校的操場。

操場上的景象還是那般祥和無憂——天心高中的在上體育課，隻不過體育老師之中沒有了濱羽琉，一切都像沒發生過，一切又似乎早已遠去。

趙靈旗和吳比行至足球場邊緣，祁飛宇就是在這裏死去。

冬天已近尾聲，積雪開化，露出了下面的人工草皮。

小草有斷裂的痕迹，該當是學生跑過留下的傑作。

同學們打鬧着，嬉戲着，男生圍着唯一一個被清雪的籃球場争執不休；女生們三三兩兩并排走着，聊着最近的八卦和小心事。

吳比和趙靈旗相視一眼，再看看操場上的景象，心中郁氣稍解。

“值了……吧？”趙靈旗望着那時的天，像是在對天上的祁飛宇說。

“暫時還成吧。”吳比聳聳肩，“後面一段時間，可能都要靠你了，早點當下一個灰穹啊！”

“我才不當灰穹。”趙靈旗搖搖頭，“我不會像他那樣遲到。”

“行。”吳比覺得趙靈旗這狠話還成，足夠表達他的内心堅決。

“走吧，回你那小院。”趙靈旗轉身而走。

“回去幹啥？”

“你沒看消息嗎？赤城等着我們呢。”趙靈旗舉起手機晃了晃，“不想要你那石頭了？”

“走走走！”吳比召出魂馬，拉起趙靈旗，沿着異能學院的大路飛奔而出。

正在上課的同學們聽到馬蹄之聲，好奇地望向窗外，隻見夕陽下，二人一騎，走得意氣風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