外山腳下兵站,戊己校尉英銳正與一衆将領以及桑托斯眺望遠方,看着從外山關升起的滾滾濃煙。
“兩天嗎……”英銳喃喃自語,不知是滿意還是失望。
“大人,外山關兩天即破,可見敵軍兵勇。”“對,大人切莫猶疑,當謹遵大略。”
諸多将領獻策,卻無一人懷疑城守和外山關的兵勇作爲——他們都了解那城守的作風,知道若異族三天之内破城,恐怕城守和他的親兵們也早已以身殉城,沒什麽可說的。
隻要現在英銳按照原本的關門打狗之策靜靜等待,再按時出兵從異族的尾部吞噬,此戰依舊能夠大勝。千萬不能逞一時血勇,想要去救援外山關。
“不必多說,我自有分寸。”英銳沉聲說道——他給的三天時間,其實留足了提前量,即使現在兩天城破,相信南歸的世子以及鄉民們也差不多都要抵達雄武城了。
“準備得如何?”英銳回首詢問一位騎将。
“各營齊備,随時可戰!”那騎将大聲應道。
英銳望向營中兵馬,破陣營與陌刀隊皆是肅穆而立,馬是勇毅之馬,卒是百戰之卒,随時準備出戰。
“破陣營,請戰!”破陣營的頭領抱拳而跪,口中說着請戰,實際上是在提升士氣——無論士卒有多少血勇,但是見到城關陷落,還是多多少少有些低落,所以這頭領才高聲大喊,以振士氣。
“哼……”桑托斯微不可查地哼了一聲。
始終未把桑托斯當做自己人的将領們,當然注意到了桑托斯這一舉動,不約而同地皺眉望向這個金發碧眼的家夥。
“如果可能的話,隻要用鐵甲和騎槍武裝起來三百騎士,我能夠帶着他們從這裏殺到日出之地。”桑托斯冷冷地說。
此前桑托斯在外山關城下的一番激戰,讓他對異族的戰力有了更直觀的了解,不禁懷念起了奧拉大陸時自己麾下的幾百重騎。倘若有他們在此,異族算什麽?眼前這破陣營算什麽?戊己校尉又算什麽?隻需要跟着自己鞍前馬後,就能成爲“人傑”了吧?
然後……自己就是個英雄?或者領主?哪還需要看着眼前這群弱小兵将的臉色?
對,桑托斯下界以來,除了在戊己校尉面前展現了一番武力以後,就沒有過多作爲。無他,隻因他知道英銳麾下将領并不服氣,軍議上、營房中,這群将領處處與自己作對。
桑托斯何時受過這種委屈?如果在奧拉大陸的話,這群不知尊卑的家夥早被自己拍成肉泥了。隻是現在桑托斯身處軍中,軍中最大的又不是自己,這才忍下了這口氣。
當然了,桑托斯還是偶爾會鄙視一下大梁朝的軍卒,發一發心中牢騷。
聽得桑托斯此言,英銳看似不以爲意地笑了笑:“那便仰仗你的武勇了,這一戰,可不要讓我失望啊!”
桑托斯又哼了一聲,不置可否,氣氛再次尴尬。
恰在此時,兵營外有數騎被引進營陣,正是從外山關一路趕來的吳比和大牛等人。
參拜校尉過後,吳比、大牛以及百多敗卒跪倒營前,等待校尉責罰。吳比則在進營之初便發現營中氣氛略微有點詭異——這麽一部精兵,看到外山關陷落,要麽士氣如虹想要殺異族報仇,要麽士氣低落戰意下降,怎麽現在他們好像也很迷茫?
随即吳比看到英銳、桑托斯以及一衆将領尴尬地站在城頭,見己方歸陣,有的疑惑,有的憤怒,還有些驚疑不定。
“如何城破?”英銳冷冷問道,想知道外山關陷落的細節與自己猜想是否有所出入。
敗卒便将納末兄弟用奇石催城,被飛熊營和城守奮力守住的事情說了出來。最後着重強調城内失火,城守身亡,所以他們才在武保國的命令下後撤,并非逃兵。
聽到城内起火,英銳眉頭一擰,随即又寬心——并非是異族不可戰勝,而是關内守卒内部出了問題,那便不影響整體大略。
在衆位将領咂摸外山關失陷過程時,桑托斯當然也在打量這一群敗卒,檢查是否有人撒謊,于是也就看到了站在人群前排的吳比和大牛。
看到吳比的那一瞬,桑托斯的手便扶上大劍——這不是一隻小羊羔,正把脖子送到自己嘴底下嗎?
居然在這碰到你!那一指的賬我還沒跟你算過呢,在奧拉王國,乃至整個奧拉大陸,有誰敢對自己比出中指?
吳比這次卻沒有躲躲閃閃,而是迎着桑托斯的怒視對了上去。
外山關城頭見到了那麽多死亡之後,吳比已經再也不是那個隻懂耍小機靈的高中生了。他知道逃避永遠不是辦法,也不能像李劍一樣一輩子做個縮頭烏龜,很多時候,隻能頂上去——都是一條死鬼,誰又怕得誰來?
更何況吳比已經親眼見證了武保國即将成爲“人傑”的那一幕,論對靈魂訂造師審核的了解,肯定已經遠遠超越了一直藏兵于此的桑托斯,憑什麽退卻?隻憑你手裏有一把大劍嗎?
桑托斯見吳比眼神挑釁,下意識便要抽出大劍,結果這一舉動,卻将英銳身旁的親衛以及一種将領們吓了一跳。
“你要作甚!”騎軍部将段舉一直看桑托斯不爽,此刻更是直接抽出了腰間鋼刀。
桑托斯這才想起來自己不是指揮官,腦筋一轉,對英銳說:“也許是我不太清楚你們這裏的規矩,但是逃兵……不應該處死嗎?”
桑托斯看隊中沒有武保國和李劍,便猜想這二人已經死在了外山關,于是也就愛上了借刀殺人的感覺,何妨再借一次?
“放屁!我們有軍令!”“是武保國讓我們退的!”“你知道他們死得有多慘嗎!”“你那麽能打,爲什麽不留下!”
霎時間敗卒們群情激奮——他們早知道自己被當了棄卒,無法指責校尉,還無法指責你個金發碧眼的家夥?校尉還沒發話,哪輪到你插嘴?
“城關失火,非戰之罪。”段舉抱拳勸谏校尉,“更何況他們軍令在身……”
“不用說了,編入步營,留在此處。待異族大軍越過斷指丘,着他們重新進入外山關,也好清掃一番。”英銳一言,敗卒的生死便有定論。
段舉深深一揖,心悅誠服。桑托斯的鼻子抽動一下,沒有說話。
“禀報大人,我願随軍,同去讨賊!”大牛噗通一聲跪倒在地,向英銳請戰。
大牛一跪,身後的敗卒們你望望我我看看你,不知道大牛此舉爲何——剛剛從那人間煉獄跑出來,不想着舔舐傷口,反而還要随軍而戰?沒看到校尉大人都已經給咱們謀了個好地方嗎?
異族驅戰不停,過了外山關肯定不會再走回頭路,此時回去肯定便無大戰,隻要老老實實等這仗打完,就可以原地領賞了啊!咋這麽想不開?
隻有吳比等寥寥幾人知道大牛心中所想——大牛參軍,隻爲家小平安。如今他的妻兒剛到雄武城,大牛又怎麽放心讓他們經受一遍那種守城之苦?
雖然做不得許多,但總歸是要殺回去才心安。
“我願随軍!同去讨賊!”吳比單膝着地,凝望英銳——他當然不能放大牛獨身上路,不然萬一大牛湊夠了人頭,馬上晉升人傑,自己不在可怎麽辦?
再說吳比早已殺上了頭,手臂上似乎還有武保國輕輕一碰的觸感,一閉上眼就是那半身燒成焦炭的豪傑……不爲武保國殺夠了數,又有什麽臉面回去魂界見他?
“我願随軍!”“我也是!”“還有我!”
大批敗卒跪倒請戰,看得英銳心中一凜,點點頭笑了:“好……都很好。”
“誰願接收這些不屈之卒?”英銳驕傲地望着身旁的将領,不無炫耀之意。
“我願意接受他們。”桑托斯踏前一步,惡心到了吳比。
“我的三百騎士,在外山關城下打過之後,現在隻剩不到一百多人,正好用得到他們。”桑托斯陰損地說——既然不能借刀殺人,那把吳比和大牛招入麾下也不錯。等他們成了自己的兵,都不用刻意對付他,隻要帶他們在異族大軍裏走一遭便是。
“我也願意。”段舉當然願意跟桑托斯過不去,“老桑武勇絕倫,想必也不會差這幾百個兵。你說對不對?”
段舉一問,桑托斯無言以對,隻想抽出大劍拍死段舉。
“哈哈哈,那便如此!”英銳見桑托斯不說話,便給這段小插曲畫了一個句号,“你二人便領騎軍,五更出發,直取關内斷指丘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