等到空中的煙塵差不多都散去了,他才打出了第二炮。
慶雲等人也跟着打了一輪齊射。
這時候城北陸續趕來的那些鮮卑大人儀仗一齊擠在了橋頭,有車有馬,也有如穆泰這般,胡床爲轎,直接被擡來的。
穆泰人還被擋在橋北,第二輪的煙花已經炸開了。他的視線被車馬所擋,當時就急眼了。
他穆丘陵家連魏王都不放在眼中,又豈容身邊這些宵小礙眼?
隻見他騰身而起,胡刀出鞘,血光迸現!
幾名别府牽馬拉車的下人已經身手異處。
“擋我穆泰者,死!”
随着他這一聲喊,橋頭便更亂了。
大家都知道惹不起眼前這土皇帝,但眼見是人山人海,擁在橋頭又沒地兒躲……
隻聽噗通噗通的聲音不斷響起,混亂中有人被推落在了水裏。
踩踏擁擠的亂象一生,便一發不可收拾。
呼救聲,哀嚎聲此起彼伏。
後面的親屬急着救人,更是着力往前擠,前排因此落水者那就更多了。
人流不受控制地向橋頭擠了過去。
開始時落水的還大多是些使喚下人,但是随着局面愈發混亂,也慢慢開始有一些鮮卑大人及家眷被擠進了水裏。
穆泰根本不管那個,他自持功夫了得,幹脆踩在人頭上飛奔過橋。
人群裏也有些高手,想要學樣,緊跟着穆泰跳起,打人群上踩了過去,卻自有身手好的大人護院将這些人自半空拽了下來,甩進了河裏!
沒人敢對穆泰出手可不代表這些鮮卑大人的腦袋人人都能踩得!
當穆泰在橋南堪堪落地的時候,第三輪煙花又起了。
穆泰擡着頭向城南疾跑,手裏還舞着刀花驅趕着身前人群,生怕耽誤了腳程。
可是無論穆泰如何跋扈,到了人流密處,也隻能乖乖放慢腳步。
他見四周已經黑壓壓擠滿了人,便望向樓宇高處,呵,房頂上更沒有落腳的地方了!
嘭!
第四波頭砲響。
某處兩層小築屋頂太過擁擠,瓦片紛紛滑落。屋頂上的人如同下餃子一般噼噼啪啪滑落下來。
穆泰心道一聲正好!
他飛身逆行,登上屋頂,擡腳将幾個騎在正脊上的漢子踢了下去,橫刀怒喝,“持節穆征北在此,閑人勿近!”
可是他的吼聲在第四波煙花的怒放中如蚊如蚋,誰現在有功夫聽他哔哔?
照樣有頭鐵的百姓不認識穆泰,想要搶占小二樓的最佳觀禮點。
穆泰有心趕人,卻又怕惹出事端耽擱觀賞煙花。腰間的刀被拔起三次,最終還是落回了鞘裏。
一世跋扈的穆泰,被一群下裏巴人擠在中間,隻能用腳尖踮着屋脊巴巴地擡頭望天……可他最終還是忍了!不得不忍。
花砲打到第五輪的時候,二連和四連的備用炮管已經全部炸碎了。
慶雲與任神通按照預案,将最後一顆砲彈全都轉移到了祖暅之處,然後立即沿城牆返回城北小宅。
與城南的人聲鼎沸不同,此時的城北一片靜悄悄。
一根黑洞洞的砲管已經支在了小宅的屋頂。
元純陀和任家的四小隻正在争搶着大砲的控制權。
最後還是大長郡主按奈不住發了飙,“别鬧了,你們都沒有完整地看過一次操作,不要添亂。都給我看好了,等下排隊,一人一炮!”
第六陣砲響,便是号令。
元純陀立即拉動弩機,隻聽一聲巨響,煙塵大作。加固的竹制砲管也沒有經受住這一波沖擊,炸了個四分五裂。
砲座雖然早就固定在了正脊上,但此時仍然猛地向後一錯。
任北叟站得最近,被那股力道一沖,腳下不穩踩着瓦片嘩啦啦沿着庇坡滑了下去。好在南容西華眼疾手快,一把将他拽住。
不過四小隻這時候都被吓得不輕啊,一個個大眼瞪小眼,再也不敢靠近那個噴火的大家夥了。
元純陀倒是有些心理準備,并沒有如何慌張。
炮聲方歇,她便望向天空。
這一砲打向北城,砲彈裏裝得自然不是煙花礦粉,而是事先磨碎的五金粉礦石粉小麥粉裹着熬練過的石脂。
那些粉末在彈體炸開的一刻染了明火,瞬間爆炸。
丈許方圓瞬間被火球籠罩,草木皆燼。
粘稠的石脂化作一簇簇火團,濺射開來,覆蓋的面積更加廣闊,無論是沾住了房屋還是樹梢,都緊緊附着長燃不熄。
這一炮,就将一處宅院打了個紅光漫天。
雖然不知道是燒了哪位鮮卑大人的宅子,留在宅子裏的家丁現在就算哭爹喊娘,拼命地喊走火,在眼下這當口也隻是徒哭奈何,無人響應。
此刻橋頭仍然擁擠,大多數人還在從城北湧向南城。
就連方才落水的那些冤大頭,也紛紛泅水渡河,或者被親友打撈出來,相互攙扶着往橋上擠。
預先準備好的六輪煙花都已經打完。
暅之身邊也隻剩下了自己多備出的兩發炮彈,以及慶雲任神通剛剛送來的兩發。
他也不急着發射,而是靜靜地聽着遠處的聲響。
嘭,又是一聲砲響。
所有人都擡頭去找煙花,可是天空依舊黑壓壓的一片。
而此刻北城,又卷起一團火光。
元純陀已經換好了砲管,打出了第二砲。
暅之面帶微笑,悠悠哉哉地跟着發了一砲。
人們的注意力依舊被牢牢吸引在城南天空。
直到元純陀打出第六砲的時候,暅之也已經彈盡。
城南依然喧鬧,人群仍未散開,絕大多數的吃瓜群衆都還眼巴巴地望向南方,期待神迹再臨。
“哎,怎麽還不出彩兒啊!”
“不知道啊……”
議論紛紛聲中,炮聲再次響起!
元姑娘已經開了第七砲。
城北那邊這才傳來些許雜音。
“走火了~”
“走火了!”
可是橋上仍然擠滿了人,微弱的求救聲并沒有驚醒多少夢中人。
在煙花刺激過後,看客們也已經習慣了天空的明亮,盡管城北已經燒得通紅,卻沒有太多人察覺不妥。
第八砲又響了,煙花還是未起。
這時候人群裏才有人開始議論,“哎?城北那邊好像有紅光啊~”
“也是仙人散花嗎?”
“不,看起來,哎?莫不是走火了吧?”
“走火?不能吧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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炮,這個字在漢語裏的本意本來是燙,讀一聲。
炮烙之炮,取其本意。
而現在炮的含義,最早寫作砲,礮,礟。
這幾個字的意思都是完全相同的,抛石的機械。
也就是說,最早的砲,是指抛石機。三國時期劉晔發明的攻城器械霹靂炮,後世引入的回回炮,其實都是巨石抛射裝置。
那麽使用炮管,火藥發射的臼砲是什麽時候誕生的呢?
明朝的紅衣大炮是毋庸置疑的解。但未必是正确解。
早在宋朝,道家《庚道集》有硫黃火藥砲砂制造之法。《武備志》有糞炮,集束卵石砲砲各種應用。此時火引砲經出現,而且應用非常廣泛。
再往前看,唐朝《通典》已經提到在水戰中船上加砲。由于空間和彈道穩定性的關系,舟砲,自誕生以來就是火砲。
所以我們再看《資治通鑒》中兩處記載。
卷二百五十二:
節度使盧耽召彭州刺史吳行魯使攝參謀,與前泸州刺史楊慶複共修守備,選将校,分職事,立戰棚,具礟(砲)檑,造器備,嚴警邏。
卷二百六十七:
燕王守光方獵,幕僚孫鶴馳詣野謂守光曰:“趙人來乞師,此天欲成王之功業也。”守光曰:“何故?”對曰:“此常患其與朱溫膠固。溫之志非盡吞河朔不已,今彼自爲雠敵,王若與之并力破梁,則鎮、定皆斂礮(砲)而朝燕矣。王不出師,但恐晉人先我矣。”
根據這兩處語境,砲在當時已經并不僅僅是攻城器具,而在守城或者常備軍中都有列裝。
也就說明,此時的砲機已經脫離了三國時期投石機的概念,單純的投石機械運用面非常狹窄,隻能用來破壞城牆,攻擊城頭守軍。
管制砲的原理其實就是爆炸後氣流的膨脹做功。隻要能掌握爆炸,就可以制造出相關工程器具。
所以,唐宋時期火砲機的出現并不難理解。
而本作中暅之的土炮機械也屬于合理猜想的範圍。
至于暅之所用炮彈的講究,我們下節再行展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