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幾人并沒有停留,穿林來到河邊。
城郭阻擋了夜風,城中的水面光滑如鏡,沒有泛起一絲漣漪。
舉目望去,既沒有舟船的痕迹,也沒有泅水微漾的波紋。
“他們沒走!”,少年警覺道。
“不,他們已經走了。”,華服婦人走向河畔一株喬木,雙指輕拈,捉住了一根斷裂的細絲。
懸絲架橋!
“要不要去對岸看看?”,少年問道。
“好,那就麻煩夫人與苟兒走這一遭,渡河瞧瞧。其餘人等留一半随陳先生在樹林警戒,一半與我去守前院。”,夏赤松做事謹慎,将各種可能全都想到,預先做了布置。
能被稱作夫人,自然是士族遺孀。華服婦人本出檀宗陳氏分家,是巨鹿太守陳進壽之女,嫁給了檀君外五門的張氏,司空張玄字黑女。
若非張黑女早逝,張氏家主也未必會落在張遠遊的手裏。
張氏近年與天宗走得極近,夫唱婦随,張夫人因此就跟了天宗站隊。
那名被稱爲苟兒的少年所學也是檀宗劍法,他是呂氏小字輩裏的武學天才。
他的資曆輩分固然不如呂文祖,但劍術猶有過之。呂氏附依太子,便也成了天宗的馬前卒。
兩人舉手投足之間都是檀宗功架,慶雲焉能不識?
“他們都是我檀宗門人。”,隐在林深處的慶雲皺眉道。
暅之借助竹林一隅,又布置了一個藏匿人的小陣法。除非夏赤松親自做地毯式搜索,或者對方不隻有夏赤松一名陣法高手,否則要想将他們四人的身藏挖出,怕也不易。
“檀宗内部本來就有幾個家族與天宗走的很近,檀君不宜直接亮明身份。”,任神通提醒道。
正如他沒有直接在夏赤松面前亮明身份一樣,作爲一名謹慎的情報工作者,任神通恪守莫非定律,君子不立危牆之下。
“隻剩下黑衣人一名好手了,我們要不要……”,楊大眼做了一個劈斬的手勢,顯然是沒有耐心擠在這逼仄的空間裏。
“這人……等等……”,慶雲的目光凝望着遠處的黑衣人,那種熟悉的感覺越來越清晰。
隻見那人揮手指揮同伴分開搜索,随後他竟然無巧不巧地向慶雲等人隐藏地方向走了過來。
他走得很慢,似乎每走一步都在仔細觀察和盤算。
“他……”,楊大眼剛要出聲,卻被暅之,慶雲一起将嘴捂住。
但是他們發出的細碎聲音似乎還是引起了黑衣人的注意。
那人晃了晃腦袋,徑直向慶雲這邊走了過來,步子比方才快了許多。
慶雲拼命示意楊大眼噤聲,眼睛卻在看着暅之的臉色。
陣法是暅之布置的,他心裏應該最有底氣。
果然,暅之屏息凝神,一動不動,神色依舊淡定。
黑衣人此時距離他們已不足十步。
慶雲心頭的那種感覺越發濃郁,他想要跳出去揭開黑衣人的面紗,但他卻更害怕知道那個答案。他心中的那一縷隐憂,讓他連與那黑衣人打個照面的勇氣都沒有。
好在黑衣人的腳步也适時停止了。
他四下打量一番,忽然轉過了身,背向諸人。
慶雲那顆吊在嗓子眼的心髒終于往下沉了沉,那人多半是不會發現她們了。
可是他忽然又發現那人的手指在動!
他的手指似乎是在重複比劃着一個方向,和某個數字……
什麽意思?他們到底是被發現了,還是沒有被發現?
黑衣人并沒有給他們答案,在重複了幾遍手勢之後,大袖一揮,又沿着原路走了回去。
黑衣人的那些同伴也陸陸續續完成了搜查,他們彙在一處交流了片刻,但是沒過多久,樹林裏又安靜了下來。
暅之留下的火種已經熄滅,他們看不清遠處情況,但那群人大約是已經散去了。
出于穩妥,四人又等了大約摸小半個時辰,暅之這才撤開布置帶着幾人陸陸續續走出藏身的角落。
“哎,可把我憋死了。剛才他就一個人,我們有四個,怎麽不出手?”,楊大眼委屈道。
“那人很強,非常強。檀君應該是沒有一擊必殺的把握。隻要沒有立即将此人格殺,他必然有辦法通知同伴。我們身藏一旦暴露,今天的任務就一定無法完成了。”,任神通對慶雲的做法表示贊許,但是他很快就想到了另一件事,“剛才他的手勢是什麽意思?莫不是那黑衣人已經發現了我們,但他非但沒有聲張,反而,反而給我們指路?”
“指路?會不會是想把我們引入陷阱?”,楊大眼插嘴道。
“不會!”,暅之道,“他若是真對我們有敵意,并且看破了我們的行藏,那他隻需要示警就好了。夏赤松和另外兩名高手應該距此都不遠,我們是甕中之鼈,根本跑不掉的。”
“那我們去試試?”,慶雲試探着問道。
“試什麽?你看得懂那手勢是什麽意思?”,任神通依舊保持了警惕。
慶雲點頭應道,“他大約是指了個方向,又比劃了數字三。我估計是,三百步?”
暅之與慶雲交換了一個眼神,其實暅之也察覺出那黑衣人身上的氣息頗爲熟悉,經過慶雲的目光确認,他更是心照不宣,“那就試試吧。人家想要害我們,确實有許多更容易的方法。”
“嗯,那就走。我來開路。”,楊大眼是個直腸子,做決定比任神通快得多。他既然覺得慶雲有理,那就率先行動。
“等等!”,叫停他的是慶雲,“還是我在前面。我感覺,林中還留有暗哨。”
果然不出慶雲所料,他們按照黑衣人指示的方向走下去,在距離目标不遠的樹梢上發現了兩道人影。
有人站崗,更說明此處必有蹊跷。
兩名暗哨将身子隐匿在樹冠之中,原本是很難發現,但慶雲畢竟不是等閑之輩。
幾個人用手勢做了簡單交流,暅之負責用強弩放倒遠端的暗哨,而慶雲飛劍斬殺近處的那人。
兩人配合默契,如出一心,兩名暗哨根本沒有發生示警的機會,便一齊駕鶴西遊去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