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真的不知道他們擒住的是元姑娘?”,慶雲目光如炬,仿佛想要看穿慕容秋荻的微表情。
沒有破綻,沒有絲毫的破綻。
盡管陶弘景的心理導論很難在男女之事上給慶雲過多的引導。但一直以來,在大是大非面前,這套理論始終值得信任。
慶雲的語氣終于緩和下來,接着說道,“另外一隻布袋裏,裝的是楊大眼将軍。”
“什麽?”,慕容秋荻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來去如風,行事老辣的大眼将軍居然會失手被擒?
慶雲的眼睛依然沒有放過慕容秋荻的每一個面部細節,雖然這種凝視看上去有些冒犯,但這一次,他終于是相信了對方。
“事情有些複雜,但茲事體大。如果元姑娘和楊将軍真得出了什麽問題,恐怕整個洛陽城,都會被保義軍翻個底朝天的。先不說這個,慕容姑娘可知道他們身份,去向?”
“哎,說來話長。慕容世家雖然是鮮卑大族,功勳累累。但是伴君如伴虎,終是難免招緻上意猜忌,小人彈劾。有一次穆氏買通了慕容部的一名家将,誣陷我族有不臣之心。這種事情一旦驚了聖聽,可大可小,一笑置之還是誅滅九族,都在上意一念間。當時有幾名号稱是保惠軍的線人找到我慕容家主,說是願意代爲疏通。家主急病亂投醫,自然也隻能同意。後來慕容家果然無事,家主知恩圖報,便賜了恩主一道令牌。凡持令牌者,慕容氏定當鼎力相助。這些都是陳年往事,上輩的糾葛了。隻是前些時候,有一名叫做金香玉的女子持令牌找到了我,說是她想在龍門鎮開客棧,需要些資助。此人是用毒高手,擅長媚功,身邊還跟着一名神秘刀客刁不遇,武功深不可測。雖然他們看上去很危險,但是既然有令牌在手,又之求些身外之物,我便沒有拒絕。我動用了慕容家的關系,幫老闆娘張羅來物資人手。老闆娘倒也沒有恃恩自傲,對我十分客氣。客棧開張的時候,還專門請我共席。一來二去,走得便近了。今天他們突然從密道裏出現來找我,我原本也很吃驚。但既然有這層交情,自然而然,也要替他們擋上一擋,萬萬沒想到,擋的竟然是自家兄弟。這事若是讓姐夫知道了,說不得也是要對我說教一番。”
慕容秋荻講的這些,其實都是廢話,對慶雲并沒有什麽實質幫助。但慶雲爲了觀察她的微表情,竟然忍了下來。知道此時,這才插嘴重申重點,“慕容姑娘可知他們去向?”
“這……我隻知道他們初來洛陽時,曾在修梵寺附近借宿。修梵寺北有一處荒宅,陰氣重得緊,燕雀不近。當時他們身無分文,便在那裏湊合了。我不知道他們是否在别處還有熟人,但也許你可以去試試。”
“多謝!”,慶雲的身影在說完這兩字時,便已消失在小築之中。
微風推動窗棂,吱呀作響。
慕容秋荻玉指輕擡,呆呆地望着窗框裏的方寸世界,心中五味雜陳。
修梵寺北的那處荒宅,可非尋常所在。之所以無人問津,燕雀不近,隻因爲那裏曾是漢末兇名赫赫的枭雄董卓府邸。
董卓殘暴,冠絕兩漢,私自處死的奴婢家将,幕客诤臣不知凡幾,大多都草草葬在了府邸内的花圃之中,以失蹤結案,不了了之。
此後董卓暴死被憤怒的民衆點了天燈,董宅滿門抄斬,又是一幅慘絕人寰的場面。偌大一個董家,上至耄耋老妪,下至方及笄的小孫女董白盡數被暴民戮與宅中。
膏肥沃土,血染紅泥,這宅子雖然無人打理,但是每年出冬都會開滿暗紅色的月季。
傳說那些月季會迷魂魄,噬生靈,故而燕雀不近。曾經有膽大的摸金客觊觎董家遺财,想要來此淘金尋寶,那也多是九死一瘋,無人幸免。
這些洛陽轶事本是采亭講給他聽的。慶雲原本倒也不怎麽信,可是現在聽說那裏可能是天宗的窩點,有些事情,倒也能想通幾分。
月季花又稱月月紅,四季花,隻要溫度陽光适宜,全年均可開花。祈年大典剛過,江北依然寒冷,但是董太師的故園裏竟然仍有月季開放,若不是因地下有熱脈,那必然就有人力的幹預,爲枝幹做了防寒。
慶雲在廢園中謹慎而緩慢地踱着步,仿佛是在仔細尋找人類活動的痕迹。滿園的月季玫瑰色裏透着些紫,在月色下顯得格外妖冶,不似人間。
夜,靜得聽不到任何聲音,除了隔壁修梵寺裏寒鴉間或的鳴泣。
正是因爲在這樣的夜裏,一聲微弱的歎息,也如鶴唳般引人注意。
歎息?
女子的歎息?
慶雲停下腳步,再次聽到了同樣的歎息聲。
應該不是幻覺,雖然此處有月季迷魂的傳說,但是慶雲并不是那麽容易被表象迷惑的人。他不但能聽到歎息的聲音,還能感覺到聲音傳來的方向細碎的步伐波動。
不止一個人!
隻要有腳步聲,那就一定是人,不是鬼。何懼哉?
循聲而去,可見一處八角小亭。
小亭似乎本在池塘之畔。然而經曆若幹歲月,池塘早已幹涸,四周郁郁蔥蔥,妖花萬朵壓枝低。
一名女子被輕紗戴貂蟬,正在對月沉吟。
慶雲已經猜出了小亭的名字。此處應該就是赫赫有名的鳳儀亭,昔日貂蟬勾引呂奉先引太師擲戟的所在。
“你是誰!天宗的人在哪兒?”,慶雲顯然對這些障眼的伎倆并不感冒,問題直擊肯綮。
“奴家是漢末司徒王允所收義女,名喚……”
“名喚金香玉。”,慶雲對聲音的記憶來自于聲音本身的波動,這是無法作僞的。
“你居然知道我的名字?”,金香玉瞬間警惕起來,“是慕容秋荻告訴你的麽?”
“人在哪裏?”
這些障眼法對慶雲毫無作用,他也絲毫沒有急于爲慕容秋荻平反的意思。
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