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。
四方城外,十裏長亭。
長亭外,古道邊,顧西城正在與張橫告别。
“我來四方城之前,有兩件事要做,第一件事,乃是捐出錢糧,解決四方城百姓的饑荒和瘟疫,以減少百姓傷損。”
顧西城負手看向東方,此時東方天空一片魚肚白,太陽即将升起,旁邊野草含露,雜花生樹。
顧西城大爲感歎:“結果到了四方城之後,才發現城内百姓幾乎無有傷亡,便是偶有僵屍病,也被你雷霆般處理,并沒有蔓延開來。我一開始還擔心籌集的這些錢糧杯水車薪,救不了幾個人,沒想到元伯你把這四方城打理的這般好,幾乎用不着我帶來的東西。”
張橫帶着曲典與何不幹等人親自相送,聞言笑道:“四方城生我養我之地,我豈能讓她受災?先生不用太過擔心,你送我的錢糧,我會好生使用,絕不至于浪費敗壞。”
顧西城不答,繼續道:“至于第二件事,便是想讓你率衆出兵,協助朝廷對付僵屍大軍。結果你竟然要死守四方城,隻爲保一地平安,而不思爲國盡忠。”
他轉身看向張橫:“元伯,你已經長大了,有自己的想法,這很好!但畢竟經曆少,很難看清楚一些事情。
國家國家,有國才有家,你隻有保家之念,而無護國之心,這一點很令我不喜。隻是人各有志,不能強求,我也不怪你。”
張橫道:“是我太過狹隘,讓先生失望了。”
顧西城搖頭道:“你有你自己的想法,我也有我自己的打算,也不能說你的想法就一定是錯,而我的打算一定是對,你不必爲此感到對不住我。”
張橫道:“先生是儒家弟子,講究忠義禮智信,身在朝廷,心憂國事,此乃自然之理。而我隻是一介白身,無有功名,隻有幾百個生死兄弟。跟先生相比,屁股坐的不同,想法自然也就不同。”
顧西城伸手拍了怕張橫的肩膀:“是啊,不在其位不謀其政,是我有點過于強求了。”
他解下腰間懸挂的玉佩,遞給張橫:“這是我随身玉佩,日後你若是去帝都,隻需向太常寺出示這枚玉佩,便能找到我。”
張橫伸手接過:“這玉佩我收了,先生臨走之前,還請吩咐。”
顧西城神情嚴肅起來:“臨行之前,我有三件事提醒。”
張橫垂手躬身:“還請先生賜教。”
顧西城道:“第一件事,便是欽差龐元失蹤之事,這件事非同小可,朝廷震動,百官盛怒,不出幾日,定有高人前來查探,你好自爲之。”
張橫道:“是!”
顧西城道:“第二件事,便是巡天八部使也在城内失蹤的事情,這件事也極爲嚴重,到時候自然有人去四賢街找四位前輩理論。”
張橫道:“是!”
顧西城道:“第三件事,便是普渡寺的那些金銀,數額如此巨大,來曆非同小可。你既然收了,日後定有因果,怕是要與佛門生出極大的恩怨,能不用,還是不用爲好。”
張橫道:“是,學生謹記在心,自有辦法處置。”
顧西城不再多說,對張橫擺了擺手:“好啦,咱們爺倆就此别過,他日相見,再把酒言歡!”
張橫站在原地,眼見顧西城邁步前行,順着大道漸漸走遠,面色無悲無喜。
一直到顧西城身影消失之後,張橫方才轉過身來,對衆人道:“咱們也回去吧。”
何不幹輕聲道:“大帥,現在咱們與顧先生還能交朋友,恐怕再過幾年,這朋友也做不成了!”
砰!
他一句話剛說完,便被張橫一腳踢飛:“胡說八道!”
何不幹被踢的淩空飛起,落地後打了幾個滾,方才緩緩爬起,嘴唇鼻子都磕破了,鮮血長流。
衆人還是第一次見張橫發這般大火,全都吃了一驚,噤若寒蟬,不敢做聲。
張橫身子微微發顫,一聲不吭的向城内走去。
他生來硬氣,從不服軟,也從未怕過誰,之前縱然被刑皮匠、金鐵匠打了個半死,也不曾說過一次軟話。
可是今天,何不幹一句話卻令他生出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。
因爲恐懼,所以憤怒。
“我什麽要害怕?”
他邊走邊在心中問自己:“我在害怕什麽?”
張橫走在路上,臉色極爲難看,他心中明白,自己之所以害怕,就是因爲何不幹說的事情,正是自己最害怕出現的局面。
顧西城身爲儒家弟子,又是少有的三元及第的狀元郎,對于殷朝有着極大的歸屬感,忠君愛國,爲國盡忠,乃是他畢生追求。
但張橫卻是無法無天之輩,對于大殷朝自然也不怎麽在意,他對這個國家的君主沒有任何感情,若是有機會推翻本朝,他會毫不猶豫的去做。
顧西城行事理念,與張橫截然相反。
如今還有師生之情,但随着形勢變化,時間拉長,師徒兩人反目成仇,已然不可避免。
張橫平生至交好友極少,能被他尊敬之輩,更是寥寥,這顧西城是少數令他敬佩之人。
想到日後不可避免的要與顧西城發生粗沖突,即便張橫鐵打的漢子,也感到一陣心痛,難受至極。
他朋友不多,仇家遍地,實在是不想失去顧西城這麽一個亦師亦友的先生。
可若是按照如今這局面發展下去,兩人必定會産生難以調和的矛盾。。
他身邊的曲典、何不幹都是心思靈透之輩,張橫心中所想,他們都能猜出幾分,此時見張橫面色陰郁,全都不敢多言。
若是張橫心狠手辣,無情無義,他反倒不會如此反應,正因爲顧念師生之誼,才會如此難受。
昔日脾性相投的師生兩人,如今已然分道揚镳,漸行漸遠。
他來到城内之後,心情依舊難以好轉,與衆人來到城南府門前,正欲入内暫歇,便看到一名白袍青年僧人手托缽盂,緩緩前來。
行到張橫面前時,這白袍僧人豎起手掌,低頭行禮:“善哉,善哉,貧僧剛來四方城,便看到大帥回府,你我果然有緣。”
他将缽盂伸到張橫面前:“都說大帥爲人慷慨,貧僧不遠萬裏特來化緣,隻要大帥能施舍貧僧些許銀兩,我擔保日後大帥必定無災無劫,喜樂平安。”
張橫心情本就不好,此時見到這僧人,越發的煩悶:“左右,給我拿下了,扔進糞坑泡幾天再來審問!他媽的,賊秃着實讨厭,再敢生事,一把火燒了普渡寺!”
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