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夜的靈堂陰森可怖,燭火昏黃搖曳,氛圍暗黑凄涼,景栗隻覺不寒而栗,不祥的預感在她的心頭萦繞不絕。
匆匆敬香過後,她便打算離去,可是萍小娘卻神秘兮兮地說道:“大娘子,我有一個天大的秘密,隻想悄悄告訴你一人,先讓丫鬟退下,好嗎?”
她的顫聲浮若遊絲,猙獰的笑容如鬼似妖,仿佛自帶靈異buff,但凡萍小娘夜間出場,氣氛總會莫名向恐怖片的方向發展。
“小姐,該休息了。”鴻雁不由得打了個寒顫,覺此地不宜久留,輕輕扯了扯小姐的胳膊。
作爲一名專業演員,十八線錦鯉有着強烈的直覺,萍小娘在侯府謝幕的最後一場戲,将會無比精彩,這位精神已在崩潰邊緣徘徊的瘋批美人到底會有怎樣的瘋狂之舉,不止是景栗好奇,事務所的另外兩位同事也拭目以待。
屠豪懷抱大大的錦鯉形靠枕,做好了看鬼片的心理準備:“小姐姐,這比恐怖片更刺激,留下聽聽她說什麽呗!”
獨教授和土豪鮮肉的動作一毛一樣,二人乍一看仿佛是異父異母的親兄弟,他也鼓動道:“聽聽她的秘密,說不定對于任務的完成有幫助。”
如果這是現實,景栗百分之兩百會頭都不回地離開,因爲無數恐怖片都在不遺餘力地告訴凡人一個道理——
好奇心不止會害死貓,更會該死人,鬼片裏第一批領盒飯的炮灰角色,都是對恐怖秘密有強烈好奇心但卻沒有主角保命光環的龍套配角。
但是,此刻的情況完全不同,她已死過一次,當前僅存魂魄,隻是借用了金蓮的肉軀而已,這樣的設定相當适合玩大冒險。
更何況,帶着外挂來魂穿的她無疑是侯府大戲的第一女主角,頭頂光環足以照亮四海八荒,何懼區區瘋批美人。
于是乎,景栗讓鴻雁去門外等候,和萍小娘來了一場1VS1的巅峰妻妾對決。
萍小娘從靈案上拿起燭台,以景栗爲圓心踱步,行至門邊時,擡手把門栓插上,并道:“侯府以後就是大娘子的天下了,恭喜恭喜。”
獨教授猜不透其心思:“她爲什麽要把門插上,是不是想打架?”
屠豪對錦鯉有百分之一千的信心:“小姐姐多彪悍,以一當十,輕輕松松無壓力!”
這話乍聽來是誇獎,可細細一琢磨就不大對味兒,景栗怒送土豪鮮肉一個大白眼,而後專注與瘋批美人“對戲”,伴随着氛圍冷冷一哼——
“整個汴京城都知道,我已經成爲侯府真正的女主人,這又不是什麽秘密。”
萍小娘猝然靠近,在她的耳邊幽幽說道:“大娘子,你不是從前的你了。”
她呼吸中的寒氣比冬日霜雪更冰冷,景栗的汗毛根根聳立,她不由自主地後退了兩步,眉頭緊蹙,眼神之中寫滿了驚詫。
屠豪替她講出心聲:“萍小娘該不會有特異功能吧…她…她…難道發現魂穿的事情了嗎?”
“傻小子!”獨教授半輕不重地拍了拍隊友的腦袋:“假如萍小娘真有這樣的本事,怎麽可能連自己的孩子都保護不了?”
這話給景栗送了一刻定心丸,她定了定心神,把剛剛因怯場而輸掉的陣勢赢回來,甩了甩衣袖起範,向前步步逼近萍小娘——
“我不再是從前那個任人拿捏的軟柿子了,你一定很失望吧。”
萍小娘被她逼退了兩步,向左一閃身,又站回了門口:“大娘子低調隐忍三年,縱得府裏各個都無法無天,人人都犯下了不可饒恕的大罪,待時機成熟,你再一舉反殺,三下五除二就把所有人都推入了地獄,真真是好手段!”
明明是自作孽不可活,可她卻不願直面自己的過錯,而是把罪責都推到了“金蓮”的身上,景栗當然不能背這個黑鍋,她反駁道——
“不是我的手段高明,而是你們的貪欲太重,害人不成反害己!”
“貪是人的本性,你不貪隻是因爲你命好!”突然之間,萍小娘開始神經質地狂笑——
“你生于将門豪族,金尊玉貴,又得聖上賜婚,成爲侯府大娘子,還是人人豔羨的诰命夫人,受了委屈更有娘家勢力爲你撐腰,一個女人最好的命也不過如此,老天爺給了你一切,你當然無須再貪!”
俗話說得好,未經他人苦,莫勸他人善。
進入侯府爲妾,想來并非萍小娘的本意,她亦是身不由己的可憐人,被困于深宅大院,人生沒有其他選擇,隻想爲自己和孩子謀得更好的生活,說貪是貪,可也不是十惡不赦的貪,景栗一時無言以對。
金蓮的人生并不像萍小娘描述的那麽幸福,在這深深的侯府金鳥籠之中,沒有人是赢家,誰的結局都是滿盤皆輸。
“我與梅小娘和玉小娘不同,她們二人争來争去,爲的不過是寵和錢,但我不一樣,我真正想要争的,是逆天改命的機會!男子能夠痛痛快快地高喊‘王侯将相甯有種乎’,女子爲什麽不可以?”萍小娘幾乎聲嘶力竭,她知自己死期将至,這些心裏話再不講就沒有機會了——
“我生得一副美人皮囊,被家人當做攀高枝的籌碼送入了侯府做妾,但是,我不甘心一輩子當妾室,除了家世以外,我哪一樣都比你們這些大娘子強百倍,憑什麽要一生屈居人下,憑什麽我生的孩子就是低人一等的庶子!
你們都小看了我,以爲我隻在乎侯爺的寵愛,這種想法真是可笑,但凡有腦子的女人都清楚,男人的心根本靠不住,我真正想要得到的,是大娘子的位置!”
她越說越不甘,越不甘越憤怒,越憤怒越癫狂,周身顫栗,怒吼質問命運:“隻有大娘子的位置才配得上我,可是老天爺爲什麽不肯成全呢?爲什麽要讓賤人害了我所有的孩子,爲什麽要毀了我的一生,爲什麽!?”
景栗沒有料到她的反抗精神竟會如此之強烈,這個時代的女性主題是認命,可她卻有拼盡全力改寫命運的意識,如果老天爺分給萍小娘的是女主劇本,那定能成就内宅傳奇,隻可惜,她注定是炮灰女配。
心比天高,命比紙薄,大概就是如此。
萍小娘發瘋,原來不僅僅是因爲接連失去孩子,更是因爲妄念成空,求而不得,巨大的心理落差使她漸漸瘋魔崩潰。
屠豪感覺情況不妙:“小姐姐你趕快離開吧,萍小娘瘋的相當嚴重,已經沒有正常的理智和是非觀念了。”
景栗也正有此意,望着萍小娘美豔卻扭曲的臉,斟酌片刻後說道:“現在講什麽都晚了,希望你下輩子能有更好的人生。”
“今生都過不好,何談來世!”萍小娘擋住她的去路,發出陣陣陰笑——
“據說,人之将死,其行其言皆善,可我這輩子從沒有被人真心善待過,離開這個世界之前,隻想把心中的怨念發洩個痛快,妾身爲侯爺和大娘子各備了一份厚禮,還望笑納。”
景栗猜不出她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:“厚禮…是什麽?”
第一份報複大禮,萍小娘已奉送:“方才我爲侯爺做了最後一餐飯,那裏面下有蒙汗藥,我已手起刀落,送上大禮,即便他有命醒來,也會斷子絕孫!”
“手起刀落…斷子絕孫…”屠豪邊說邊在所長的身上比劃,手抖如篩糠:“是…是這個意思嗎?”
獨教授重重地打開他的爪子:“你别在我這裏瞎劃拉,多不吉利!”故事已然失控,眼看就要有崩盤的風險,他作爲所長自然心急如焚,當機立斷道——
“萍小娘是真的瘋了,看她這架勢恨不能毀滅宇宙,景栗你幹脆一拳把她放倒,立刻讓人把她送到莊子裏秘密解決掉,這樣主線任務就可以全部完成!”
景栗暗暗轉了轉手腕做熱身,剛想揮拳,便見萍小娘把手中的燭台抛向了門口,瞬間火光驟起,竄起的火苗把門擋的嚴嚴實實,瘋批美人一定提前在那裏潑過油之類的助燃物。
兩位隊友猛然間從椅子上起身,同時詫異拍桌,心都提到了嗓子眼,屠豪緊張呐喊:“我靠,這個瘋女人是要當滅霸嗎?小姐姐挺住,我們是你堅強的後盾!”
瘋批美人的複仇完全不按套路出牌,這便是她送給金蓮的禮物:“大娘子,你爲了赢得寬厚的美名,破财爲如真大辦喪事,不如做的再徹底一點,和我一起去給她陪葬吧!”
“害死如真的是梅小娘和玉小娘,冤有頭債有主,該爲如真陪葬的人不是我!”景栗完全無法理解她詭異至極的腦回路,急急尋找沖出火海的辦法。
萍小娘從背後死死抱住她往裏拽,不共死不罷休:“我三番兩次失去孩子,你曾經一定也下過毒手,那兩個賤人已經死在牢裏,黃泉路上就差你一個了!”
門外的婆子和丫鬟們一見走水了,早已慌成一團,即刻把所有小厮都叫進内院來撞門。
金蓮先前久病卧床,肌骨無力,現下兩隻胳膊又都被瘋批美人死死抱住,景栗一時間根本掙脫不開。
二人摔倒在地,瘋狂模式之下的萍小娘簡直有洪荒之力,一邊扭打一邊向着火勢最大的地方滾去。
獨教授能做的隻有遠程揮拳助威,扯着嗓子高呼:“錦鯉加油,拿出你真正的實力,燃燒你的武魂小宇宙!”
在烈火的灼燒之下,萍小娘終于松了力道,景栗抓住機會,一個反踢踹開了她,而後在沒有起火的地面滾了五圈,身上所沾的火苗終才被壓滅。
被深深侯府逼瘋的萍小娘,在熊熊火光之中被活活燒死,她最後那驚悚的聲音令人心驚膽戰,仿佛是痛苦的哀嚎,也仿佛是解脫的狂喜。
正在這時,門終于被撞開,鴻雁一馬當先,頭蒙着一件沾過水的濕衣服,和救火的小厮共同沖了進來,在滾滾濃煙之中扶起景栗。
然而,福無雙至,禍不單行,還未來得及站穩,身後那臨時搭建的靈堂架子便倒了下來,鴻雁眼疾手快,驚呼一聲“小姐小心”,就把景栗護在了身子下面。
小丫鬟的後背正被那燃着火苗的木頭砸中,當場昏了過去。
景栗倒是沒有受傷,可她置身火場太久,已被濃煙嗆到咳喘不止,鴻雁壓上來時,她的頭磕在地闆上,也失去了意識。
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