經過一段冗長且離奇的夢境,景栗的意識漸漸清醒,隻覺頭痛欲裂,呻吟之中費勁全身力氣,眼睛才睜開一條小縫。
她的視線尚且模糊,還未來得及看清周遭,便聽到了刺耳的嚎哭——
“小姐呐~小姐!您終于醒過來了,可吓死鴻雁了…嗚嗚嗚…”
聲音聽着很年輕,還帶着幾分稚嫩,不過音色甚爲尖利,配以中氣十足的大嗓門,像極了專業哭喪的托兒,這聲響比獅吼功的威力還大,景栗被震的腦仁更疼了,隻覺耳鼓膜正被刀劍狠狠地剮。
“别嚎了…算我求你行不行…”在苦海之中熬大的景栗不是柔弱的性子,她邊說邊強撐着乏力酸痛的身子坐了起來。
丫鬟鴻雁連眼淚都還沒來得及擦幹淨,就趕忙周到地攙扶伺候,特意放了兩個大大的軟絲枕在她的背後,聲調之中仍含哽咽,淚光閃閃的雙目卻顯露出三分怨怒的兇相——
“小姐,您須得大補才能盡快恢複元氣,我這就吩咐廚房去做參茸當歸雞湯,若是那些惡婆子們再敢推脫刁難,我就豁出命去和她們拼了!”
“等…等會兒…”景栗根本沒有聽清小丫鬟講了些什麽,她的注意力完全被周遭的陌生陳設吸引,使勁揉了揉雙,又暗暗在自己的右腿上狠狠掐了一把,疼痛的感覺使她确信這不是夢境,結結巴巴地問道——
“這…這是哪兒?你…你是誰?該不會是…是在拍古裝版真人秀吧?”
她講最後一句的時候明顯底氣不足,因爲像她這樣的娛樂圈透明咖,根本沒有資格上真人秀。
景栗環視一周,發現自己身在一間古色古香的卧房内,雕櫃屏風古董床,書案香幾官帽椅,樣樣家具都精緻講究,床邊的小丫頭梳着利落的雙平髻,着一襲豆沙色侍女布衣裙,眼淚汪汪,甚是可憐。
鴻雁一雙圓圓的大眼睛楞楞地瞪着,五秒鍾之後緊緊握住了小姐的手,再次施展獅吼嚎哭神功——
“小姐呐~小姐,您不會病傻了吧!咱們本來就鬥不過武家那一窩蛇蠍心腸的狐狸,您若是再傻一點兒,那可就徹底沒活路了!”
小丫頭的話準準紮心,但景栗痛的卻是腦殼,她雙手抱頭,夢中所聽到的那些不知所謂的言語,零零散散地重新出現于她的腦海之中——
“劇組威亞斷裂,你當場身亡。”
“因你有演技與武藝特長,所以被解怨事務所選中,成爲解怨使者,靈魂穿越古今,爲枉死的怨靈苦主報仇雪恨。”
“每完成一項解怨任務,陽壽會有相應的增加,可于陽間重生。”
“你的魂靈會穿越入怨靈苦主的軀體之中,時間是其死身亡前的三十天。”
“在這三十日之内,你必須完成全部主線任務,一旦失敗,将失去重生的機會,直接踏上黃泉路。”
“解怨事務所的同事會遠程爲你出謀劃策,祝你好運!”
景栗在腦袋即将炸裂的前一刻,忍無可忍地用力嘶吼道:“好運你妹!”
鴻雁以爲小姐已經重病到了胡言亂語發瘋的地步,再一次厲聲催促房門外的其他仆人:“大夫怎麽還沒來,我家小姐是将軍府的嫡女,二品诰命夫人,若是不明不白地死了,你們武家擔得起這個責任嗎,快快快,大夫,請大夫!”
景栗沒曾想,吼叫發洩過後,頭痛的症狀竟然消失了,她的大腦瞬間升級爲電腦,開始以光速“加載”怨靈苦主的背景信息。
苦主名爲金蓮,乃威遠大将軍之女,長于西北邊疆,擅長武藝,精于騎射,心思單純,善良寬厚,父親與長兄在抗遼大戰之中壯烈犧牲,三年守孝過後,她與次兄奉皇命入京,獲聖上賜婚,于十六歲那年嫁與永昌侯武易,次年即被敕封爲二品诰命夫人,轟動了整個汴京城。
她的人生看似春風得意,實則金玉其外,敗絮其内,武場之上英姿勃發的少女,一入深險似海的侯府,便似暮秋嬌花,短短的時日,便被冷風酷霜摧殘至心交力瘁、奄奄一息。
金蓮自幼喪母,在父兄的寵愛之中長大,完全不懂府宅内鬥的門道,頂着“将門虎女”的稱号嫁入武家,本以爲找到了終身的依靠,怎料卻深陷龍潭虎穴。
武家的女眷們不佩刀劍,但是唇舌更甚十八般兵器,各個臉上挂着笑、嘴上塗着蜜,心思卻比蛇蠍狠毒千百萬倍。
金蓮着實缺乏宅鬥的天賦,嫁入武家已三年有餘,卻仍舊未掌握内宅争鬥的心機訣竅,還是實心眼的豪爽直腸子。
無足輕重的小事,她不願過多計較,能讓則讓,能忍則忍,若遇挑戰原則底線的大事,最初她也曾硬氣地據理力争過,可因對手皆是宅鬥十級專業人才,段位極低的她常常越鬥越理虧,很多時候甚至連輸在哪裏都琢磨不清楚。
就這樣,可憐的金蓮在暗無天日的侯府日漸萎靡,失去第一個孩子後,更是萬念俱灰,慢慢變成了一隻“忍者神龜”,忍常人所不能忍,隻求安安生生過日子。
隻可惜,她的退讓沒有換來安甯清淨,反而使惡人愈發猖狂,婆婆變本加厲地欺辱算計她,妾室通房趁機蹬鼻子上臉,寄居于府宅中的丈夫表妹更懷惡念野心,一心籌謀取代她,連仆人都捧高踩低,肆意怠慢,偌大的武家,唯一真對待她的,隻有貼身女婢鴻雁。
最終,金蓮被武家的毒蛇猛蠍合謀以慢性毒藥害死,化爲執念幽靈,怨念綿延千年。
“加載”完成苦主信息之後,景栗被詭異陰森的感覺刺激到一連打了好幾個冷顫,呆怔了好大一會兒,還未來得及想清楚要不要相信所謂的重生任務,就見一位蓄着長長白須的老大夫氣喘籲籲地趕來。
啜泣不止的鴻雁即刻上前相迎,急急描述小姐的病況。
侯府之内,魑魅魍魉當道,忠心何其難得,景栗看着小丫鬟垂淚的模樣,不由得心疼,便道:“鴻雁,不要哭了,我沒事。”
鴻雁的眼淚卻愈發洶湧,緊摟她的胳膊,激動之下聲音更尖銳了三分:“小姐,您總算是恢複神智了!”
景栗不再覺得那音調煩心,一來是知曉了鴻雁的忠直人品,二來是因其衣着發式細瞧十分親切。
景栗作爲丫鬟專業戶,戲服和發型與眼前的小姑娘幾乎一模一樣,看來影視爛劇也不全是胡編亂造,至少丫鬟的服化道相當貼近曆史。
在接受大夫診脈的期間,心亂如麻的她忽而感覺右耳微微刺痛,呲呲啦啦的短暫耳鳴之後,就聽到了遙遠卻清晰的聲音——
先是中年男人醇厚如酒的音色:“喂喂喂,景栗,能聽到我說話嗎?”
接着一位年輕人以清亮有活力的聲調說道:“喂喂喂,錦鯉小姐姐,收到請回複,over!”
景栗莫名緊張,心跳漏了半拍,緊盯面前的丫鬟與大夫,見二人的神色并無反常,才知這聲音隻有她自己能聽到,心中不由得暗想——
“我靠,什麽鬼,難不成真有現代同事爲我提供遠程的重生專業指導嗎?這到底用的是什麽高科技交流手段?”
穿越古今的溝通,徹底打破了她想象力的天花闆,不過此種“高科技”似乎頗有接地氣的屬性,“喂喂喂”像極了在渣信号下打電話時的慣用語,而“over”又像是無線電對講機的通話模式。
中年男人又道:“如果你現在不方便講話,請咳嗽兩聲。”
一陣呼啦啦翻書的聲響過後,年輕人苦惱道:“等等…新設備的操作好複雜,這個紅色的按鈕到底是按還是不按?”
而後,這倆貨徹底跑題,開始讨論設備說明書之中的内容,估計還瞎按了不少按鈕,景栗甚至聽到了噼裏啪啦的鍵盤打字聲,她強忍罵街的沖動,重重咳嗽了兩聲。
年輕人很是驚喜,連聲道:“咳嗽了咳嗽了,她終于她咳嗽了!”
“我沒數清楚她咳了幾聲,說不定是巧合”,中男人較爲謹慎,鄭重其事道:“景栗,如果你能聽到我說話,請咳三聲!”
景栗依言而行,不過心中翻湧着滿滿的吐槽——
“這倆貨單似乎不太靠譜的樣子,該不會是豬隊友吧?他們到底是出謀劃策的智囊團,還是送我上黃泉路的黑白無常?”
中年人放心地舒了一口氣,并說道:“景栗,歡迎加入解怨事務所,成爲第一批體驗組團魂穿新模式的幸運兒!
記住,你不是一個人在戰鬥,我們先下線重新調整設備,需要支援的時候,請敲左手玉镯聯系,連敲兩下進入語音通話模式,連敲三下進入視頻通話模式,哦哇!”
“哦哇?”景栗暗暗思忖,不知這是何種方言,猜測大概率是英文“over”的迷之塑料讀音。
“侯爵夫人…”年邁的大夫本就消瘦體虛,此刻面色愈顯慘白,仿佛病人所得的是可怕的瘟疫一般:“您…您的脈象…”
老大夫的語速過于緩慢,景栗的心不由得揪緊,蹙眉暗想——
“他該不會是一位單憑号脈就能診斷出魂魄有異常的神醫吧?千年前的大夫能神奇到這個地步嗎,一點兒曆史局限性都沒有,這不科學啊!”
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