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獲說,九龍東頭村的夜色很美,相信白天也會一樣的美。
似乎是爲了證明這一點,她自從來到九龍東頭村後就一直在咯咯地笑,就算是再老的狐狸都會從她的笑聲中看到一個純潔無邪、天真未泯的小姑娘。
周文強也是一樣,阿獲的笑聲越是開朗,他的心情就越是放松,讓阿獲過得好一些、開心一些,似乎就可以減輕他身上的一些罪孽。
一将成名萬古枯。
無論他的理想有多麽的偉大和正能量,無論他會做出多少日後看來是對這個時代有益的事情,在實現的過程中都免不了要有一些犧牲者。
周文強曾經不止一次告訴自己,安青幫死去的那些弟子、城寨中死去的那些四九仔都是些社會渣滓,死不足惜!
可事實真的是如此嗎?
《黑澀會》中的占米仔說過,他想在山上建一座房子,裏面有三個房間,一間是讓自己和老婆住,另外兩間是給未來的醫生和律師住,他希望自己的兒子或者女兒日後做律師、做醫生,永遠不要再做黑澀會!
如果可以選擇,安青幫的那些弟子和城寨中的四九仔們是不是也想要做律師、做醫生呢?
甚至連周文強自己都不知道,那個雨夜過後,九龍城寨裏會有多少個阿獲因爲他的計劃而家破人亡。
這就是他背負的罪孽,所以當看到阿獲在開心的笑,他就會有一種贖罪的快樂感覺。
“阿獲,以後你就住在這裏吧,會有你自己的房間和活動空間,如果你想讀書的話,我還可以送你去學校。”
周文強打開房間的門,幾乎在他拉開燈的同時,阿獲就開心地叫起來:“強哥哥,我好喜歡這個家啊,可是爲什麽這裏會又髒又亂?
啊,我知道了,你原來是一隻懶豬,嘻嘻。”
說完就蹦蹦跳跳地開始收拾起來,歸類雜物、清掃地面、擦拭家具......很快房子就變得煥然一新。
現在的阿獲與在皇後大道‘血拼’的那個小公主簡直判若兩人,終于讓周文強相信她是窮人家出身的女孩子了。
“哇,這一定是你的臭襪子吧?
爲什麽它們會被扔在牆角,而且還是一堆堆的,好多哦......”
阿獲在各個房間内轉了一圈,就像是一隻正在巡視新領地的小狗,當她從周文強的房間走出來時,手中已經抱着一大堆襪子,正散發着不怎麽健康的味道。
足足有幾十雙!
有棉襪、有布襪,還有已經變成土黃色的硬邦邦的白色球襪。周文強上世就愛踢球,這一世雖然沒踢過,還是喜歡買幾雙球襪來緬懷過去。
“這些襪子臭死啦,強哥哥,你好惡心啊!”
周文強頓感老臉一陣發熱,同時心裏暗呼僥幸,幸虧他換下的内庫都是及時清洗的,不會像襪子這樣總喜歡攢出一堆來再統一處理。
這丫頭也是,剛進屋就到處亂翻,難道這是妹仔們的共同習慣?
“強哥哥不要臉紅啊,其實我哥哥也是一樣的,他的襪子都是我來洗的。
以後你的襪子也歸我洗啦!
強哥哥你先休息一下,我洗完襪子就做飯,剛才在你家廚房看到好多食材,我們今天可以美美地吃一頓了。”
周文強的廚房很‘現代化’,甚至還有一個德國造的單門冰箱,這種稀罕物目前在港九隻有一些大富豪家裏才有,李家成見他喜歡廚藝,特别從德國購買了一個送來。
雖然在周文強的眼中這就是個‘老古董’,阿獲卻感到十分新鮮,當發現冰箱裏居然有冷動的肉和魚,更是興奮的大呼小叫,她最喜歡喝冰鎮酸梅湯了,有了這東西,以後就可以天天喝啦。
周文強其實很想告訴阿獲,女孩子應該要矜持一些,而且洗過襪子就做飯很容易讓人有不好的聯想,不過當看到阿獲很快就解決掉了他那堆臭襪子,還用香肥皂洗了三四遍手後,就再也不擔心了,幹脆就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等待阿獲做飯。
來到這個世界後,周文強還是第一次感受到家庭式的溫暖,冷冰冰的房子裏多出一個笑面如花的小姑娘還真是挺不錯的。
出乎周文強的意料,阿獲做飯的速度很快,不過四十分鍾左右,一桌香噴噴的飯菜就已經擺上了桌。
咕咾肉、素三鮮、紅燒黃花魚、黃焖雞塊,還有一盆蛋花青菜湯,除了湯是臨時做的下飯湯外,幾樣家常菜做得還挺像是那麽回事。
“強哥哥,快嘗嘗我的手藝怎麽樣?”
阿獲一臉得意,就等着周文強誇獎她了,
以前哥哥和哥哥的那些字頭朋友都誇她的手藝好,她也一直爲此感到驕傲。
“嗯,咕咾肉的甜酸度沒調節好,稍微差了些,
素三鮮火候過了,這樣會降低營養價值,口感也會受到一些影響的,
黃花魚和焖雞塊還算不錯,畢竟食材都是在冰箱裏放了幾天的,不夠新鮮,以你的廚藝,能做成這樣已經很不容易了。”
周文強邊吃邊點評,考慮到阿獲的年齡小,已經降低了對她的評審标準,人家小姑娘也不容易,進屋後又是洗襪子又是做飯的,該鼓勵就得鼓勵。
阿獲卻是越聽眼睛瞪得越大,這個人的嘴巴好刁哦,挑這麽多毛病,也沒見你少吃一口!
氣鼓鼓地瞪了周文強一眼,自己裝了碗飯也跟着大吃起來,吃了一會兒後似乎心情轉好,笑着道:“強哥哥,你家的菜刀都鈍啦,剛才人家切肉的時候差一點就切到了手。
你吃完飯把刀磨一下吧,明天早上人家還要給你做早飯吃呢。”
這個要求一點都不過分,晚飯都沒吃完就想着明天的早飯了,這是個多麽貼心的小姑娘啊?周文強點頭道:“行,吃過飯我就去磨刀......阿獲,你确定刀很鈍?我記得很鋒利啊。”
“就是鈍了嘛。”
“哦好好好,我來磨。”
阿獲肯定是看錯了,菜刀明明很鋒利,估計是她的年齡小,菜刀又重,才希望更鋒利一些吧?
周文強磨完刀後,阿獲也把她的閨房收拾出來了,房間被打掃的十分潔淨,還跑到外面搬了兩盆花放在牆角,就這麽一會兒的時間,花香加上少女身上獨有的幽香,就讓這個原本冰冷的房間變得溫香可人。
這丫頭非常勤快,弄完自己的房間後又跑到廚房裏一通折騰,弄了好大一鍋糖水出來,
周文強上世是個北方人,本來沒有晚上喝糖水的習慣,卻拗不過阿獲的熱情,被她逼着連喝了三大碗,這丫頭收拾碗筷的時候還一直對他說喝過糖水可以睡得更香,強哥哥我也困了,人家睡覺的時候你可不許悄悄進人家的房間哦......
周文強都懶得理他,我堂堂周sir是什麽人,會悄悄進你的房間?再說要進也不是現在啊,丫頭,你還小呢!
不過被阿獲這一通折騰,感覺也有些困了,洗完澡後發現阿獲的房間門已經關閉,門内還傳出細細的鼾聲,這丫頭倒是不認生,這麽一會兒時間就睡着了?
周文強笑着搖搖頭,也走進房間睡下,忽然心中有種異樣的感覺,自己一個大男人,弄個小蘿莉在家裏,是否不太合适?
算啦,這丫頭是個可憐人,如果就這麽扔進孤兒院太慘了,何況我周文強是個君子,這一點誰敢質疑?
不知不覺,月上枝頭,人在夢中,這個東頭村的夜晚,第一次變成了粉紅色......
阿獲房間内的細細鼾聲忽然停頓了幾秒鍾,然後才緩緩響起,接着是再次停頓,幾次過後,鼾聲終于徹底消失,一個小小的身影走出了房間。
她光着一雙小腳丫,輕輕走出房間,進了廚房,等到再次走出廚房的時候,手中已經多了一把寒光閃閃的菜刀。
正是周文強磨過的那一把。
阿獲蹑手蹑腳走到周文強的房門前,輕輕推開房門,腳步輕柔地走到床前,借着透過薄薄窗簾射進來的月光,看了一眼正在熟睡中的周文強,似乎有些猶豫。
不過最後還是雙手舉起菜刀,對準周文強的脖子狠狠斬落!
菜刀斬下的同時,阿獲閉上了眼睛,她終究隻是個十一歲的少女,還是不忍心看到周文強鮮血飛濺的樣子。
“咦?這就是砍斷人脖子的感覺嗎,好像有哪裏不對......”
阿獲小心翼翼地睜開雙眼,駭然見到有兩根手指牢牢夾住了刀刃,‘強哥哥’正似笑非笑地望着她。
“哥哥,你可不許耍賴啊,說好了這一次該輪到人家扮僵屍抓你啦......”
阿獲非常自然的松開握住刀柄的雙手,眼睛似睜似閉,兩隻小手平平向前方伸出,然後僵硬地轉過身子,一蹦一跳出了周文強的房間。
她圍着客廳足足跳了一圈,最後才回到自己的房間,一頭鑽進了被子裏。
“這丫頭,暗殺不成就扮夢遊?
還挺會随機應變的。”
周文強把菜刀放下,不覺失笑,之前倒是沒看出來,這丫頭原來還是匹小烈馬...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