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地本是大明的一個小城,但因爲五個小國的聯合大軍最近的攻勢越發的猛烈,無奈之下,王守仁隻得堅壁清野。
這也就導緻哈爾此地,成了雙方大軍對戰的緩沖地帶。
而在這一日,王守仁率領數百護衛,來到殘破的小城之中,選擇了一處不錯的酒樓,命人準備酒宴。
待得天色暗淡下來,數道人影出現在酒樓之中,随同而來的,還有守護在外面的數百人。
“王先生?”
阿黛爾學着大明的禮節躬身:“聽聞王先生自中舉後,連年上升,更是成爲大明少有的以武勳功勞獲得爵位的文官,佩服!”
開口之下,便簡單的将王守仁先前的經曆提議了一下。
言外之意便是,他對王守仁,這個大明南疆的總督,有着一定的了解,知道其行軍打仗的本事不弱。
“過獎了,幾位,請坐!”
王守仁攤手,幾人落座,旋即很快便有酒菜上來。
酒桌旁,一共六個人,王守仁是爲主人家。
這時,還未等主人家開口,莫卧兒國王巴布爾便拿起筷子,大咧咧的吃了起來。
此等行徑,是相當不禮貌的。
尤其是巴布爾本身緊鄰着大明的莫卧兒國王,對大明的諸多習俗,相對了解。
就這,竟還如此不顧禮節,相當的傲慢與無禮。
一時間,酒桌上的氣氛有些詭谲。
雙方主将見面,本是爲了商談,或者說是談判的。
然,就在這緊要的關頭,還未開始商談,雙方便已然針尖對麥芒。
阿黛爾、佛洛伊等四人眼見巴布爾大吃大喝,渾不顧規矩,不由得望向了王守仁。
商談間如此無禮,那就是沒将大明放在眼中,十分的放肆。
那麽,你王守仁作爲大明這邊的主将,應該怎麽辦呢?
在幾人的注視下,王守仁也是微微錯了,跟着笑了出來。
“要說來,我雖與幾位未曾謀面,但也都聽說過了幾位的鼎鼎大名!”
“吾無甚名聲,本不配與幾位共坐一桌的!”
“然,吾師甯遠應是有名聲,吾爲其弟子,便鬥膽……”
說着,他頓了頓:“便鬥膽與幾位交個朋友吧,可好!”
話音落下,大吃大喝的巴布爾手下頓了一下,暗暗皺眉。
這話,很有意思。
先是說自己不配,自降身份,此一點便是大明人習慣性的謙虛了。
跟着又說交朋友,簡單一句話,便将方才的詭異的氛圍給破解了。
既然是朋友,自也就沒那麽多規矩了,故,他這個“朋友”,不顧主人家,提前開吃,便也沒什麽問題了。
“雖然很不喜歡,但不得不承認,你這王守仁伯安,确實不簡單!”
巴布爾放下了筷子,想了想道:“說說看,你想跟我們談什麽?”
王守仁捋着胡子,淡淡一笑:“既然是朋友,當然要談朋友之間的事情了,今日我等不談大事,隻說風花雪月。”
巴布爾等幾人側目。
雙反之間的戰事都已經打的火熱朝天了,正是最關鍵的時候。
在這時,你不談什麽條件,各種和談什麽的,談風花雪月?
怕不是腦子有病吧?
“那怎麽談啊?”卻是暴脾氣的阿黛爾開口。
“自然是聊一些趣事!”王守仁笑着道。
趣事?
雙方之間都打生打死了,還聊什麽趣事?
純屬有病!
阿黛爾很是不耐煩:“老子沒心思跟你聊什麽趣事,就說你大明打算怎麽辦吧,現在投降還來得及,若等到我大軍突破你們的防禦,進入大明,可就沒有商量的餘地了。”
态度很直接!
要麽投降,賠款、割地爾耳的,要麽就死戰!
“不錯,沒什麽好談的,你上書給你們皇帝吧,到底怎麽辦,給個說法!”巴布爾也跟着開口。
先前,幾個小國聯合起來攻打大明,因爲大明運河的事情,其他幾個小國都投降了。
唯獨剩下的,便隻有莫卧兒了。
跟着,他這邊一看形勢不對,便也隻好跟着投降。
然後就是無止境一般的談條件。
大明那邊提出各種條件,不斷逼迫莫卧兒,着實将他給氣的不輕。
而就在他這邊快要撐不住的時候,其他幾個小國又對大明開戰了,又派來了三十萬大軍。
那麽,于莫卧兒而言,還有什麽好商量的,直接幹就是!
“不着急,幾位貴客聽我一言。”
“迄今爲止,伯安立功不多,稍微值得一提的便是在南贛汀漳之時剿匪之事了。”
“其時,伯安手裏兵力并不多,而所面對的賊人,則有數十萬。”
“那一戰,伯安,險勝!”
“說來,非是敵人不夠強,而是伯安掌控了敵人的軟肋,是伯安知道人情的共同性。”
“爲人者,皆當有同理之心!”
“今,你等聯合起來攻打我大明,令我大明百姓們,民不聊生,可會有一日,我大明會反過來攻伐你等,令你等所有的将士們妻離子散,家破人亡?”
言語,很是平淡。
可就是這平淡的言語下,卻給人一種無形的壓迫感。
一名主将,率領數千、數萬人,面對數十萬賊人,輕而易舉的攻破,本就意味着其人實力不簡單。
此話再直白些,便略帶幾分威脅的意味了。
當下的情況是,在幾個小國以及海賊等的攻勢之下,大明,已是岌岌可危了。
然,就是如此,這王守仁卻将話反了過來。
萬一攻伐你們幾個小國,或者是其中之一呢?
以大明的勢力,真要針對某一個小國,那無疑是災難性的。
在這情況下,你手下将士們的家人等就要面臨各種慘狀,那……你手下的将士還會拼命跟大明對戰嗎?
言語樸素,卻是十分的誅心。
尤其是于阿黛爾而言,心底更是一個激靈。
要知道,佛朗察已經被都铎給攻破了,且新的女帝陛下要求他這邊撤回原佛朗察的大軍。
對于此事,他猶豫了太久,最終決定繼續攻打大明。
但,萬一自己手下的将士得知此事呢?
到那時,還會聽從他這個主将的指揮嗎?
“别說這些沒用的,快點給你們皇帝上書,就問他投向與否!”阿黛爾直接開口。
他已是有些焦急了。
雖說當下他們占據絕對的優勢,可西邊,他和諸多将士們的家,甚至于佛郎機、大泥亞、夷大裏亞三個小國,都十分危險。
爲了預防不測,當下唯一的辦法便是速戰速決。
隻要打赢了,莫管什麽家丢沒丢,至少他們這邊幾個小國安身立命沒問題。
“好吧!”
王守仁也是帶着幾分無奈:“此事,我會上書我皇帝陛下,也希望……接下來,諸位能在此間,手下留情!”
巴布爾卻是冷笑:“戰場之上,沒有手下留情可談,就這樣,撤了!”
說着便直接起身向外走去,其他四人自也是忙跟了上去。
不多久,酒樓安靜下來。
王守仁看着一桌豐盛的酒菜,怔怔許久,最終化爲一聲歎息:“可惜了這些好酒好菜了!”
喃喃間,他自斟自飲,小口吃着菜,沒一會便定定入神,仿若坐着睡着了似的。
此番商談,是試探,是攻心,也略帶幾分威脅。
一番攀談後,好像沒試探出什麽,卻是有意外的發現。
五個小國突然加大攻勢,瘋狂的攻擊,再加上方才急不可耐的樣子,令他有理由大膽的推測出一件事……西邊可能出事了。
這便是天大的好事。
且直接影響了他接下來防守的方略。
若西邊當真出事,那這五個小國的聯合大軍便要出問題,他這邊呢,盡力穩固,守着便好。
五個小國越是着急,便意味着西邊出的事,對他們影響越大。
着急的,是他們!
但這也要考慮南邊的情況,具體而行。
如當下,他爲總督,五個小國瘋狂攻擊,他的壓力巨大。
一旦到了實在挺不住的時候,那唯一的辦法便是不惜折損無數百姓的性命以及五十萬兵力,跟五個小國拼命了。
“但願不要如此!”
他靜默而坐:“恩師,弟子相信您,您一定可以掣肘西邊四個小國的,弟子這邊,也會盡量拖住!”
喃喃自語間,又是一聲歎息。
面對五個小國超過三十萬的兵力,他能應戰,但,那樣會死很多人,很多,很多。
不到萬不得已、不到大明危機一刻的時候,他實在不敢那麽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