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小子如此着急趕來,那一定是出現天大的事了,若不然以這小子的性子,怕不是要睡到天色大亮。
很快早朝開始,他一改先前的口吻,直接命準備派遣出去的兩千水師暫停。
劉健等三位閣老詫異,沒敢多問。
跟着,退朝之後,三人返回内閣,按捺着詫異的心思處理奏疏,很快便看到了一份天津發來的急報。
出事了。
天津那邊出現了一些個奇怪的病人,有人嘔吐,有人脖子上長了雞蛋大小的大包,病情十分嚴重。
“聽說,甯小子早早起來,面見陛下後就跑去了天津?”劉健側目。
“好像是。”
謝遷應了一聲,有些不解。
怎麽說呢,這事……多少有些小題大做了。
朝廷這邊,每年不知道會收到多少百姓的病的奏疏,卻也都沒什麽事,便是最嚴重的,怕也就是那天花了。
可有了牛痘之後,百姓們便都不怕天花了啊。
除此外,難道還有堪比天花那種病嗎?
沒了吧?
至少,根據諸多史書的記載,這幾千年來是沒有的。
“等等看吧!”李東陽開口,卻也不好多說什麽。
盡管此一番那甯遠做法有些誇張,卻也是爲了穩妥起見,沒什麽毛病。
另外一邊,甯遠策馬,率領一些護衛以急速來到了天津港,不多時便見到了一個熟悉的面孔。
索爾,先前京城大學的學生。
此一刻,索爾正枯坐在一個孤立的房間之中,隔着一層玻璃,些許日子不見,這個先前十分活潑的佛郎機人面色慘白無血色,一蹶不振。
“當當!”
甯遠敲了敲窗子。
那索爾見狀,擡頭看了看,見來人是甯遠,立刻起身撲了過去。
“甯大人,救我,救我啊!”
“我不想死!”
“救我,求您了,一定救我!”
雖隔着窗子,卻也大概可以聽清裏面的嘶吼聲。
甯遠輕點頭,問道:“你得的什麽病?怎地如此嚴重?又是怎麽得的病?”
在他看來,這索爾好像是病入膏肓似的,沒幾天活頭了。
房間裏面的索爾便掀開衣服,将脖子處湊前幾分。
甯遠定睛看去,心底一個咯噔,饒是以他的定力此一刻也是心驚膽戰。
“是那種病,惡魔病!”
“惡魔,在人間肆虐!”
“凡是被惡魔找上的人,都活不過十天!”
“甯大人,我不想死,救我啊!”
裏面的索爾發瘋了似的嘶吼,不斷掙紮着。
甯遠一顆心都快涼到底了,努力耐着性子問:“你怎麽得的這種病?”
索爾立刻大吼:“是布蘭卡,他将惡魔帶來的,此一刻,他還在外面,殺了他,一定要殺了他!”
甯遠深深吸了口氣,一雙拳頭緊握起來。
果然,這事……是自一些個佛郎機行商來的。
是有意的!
“來人,去将那佛郎機商人布蘭卡抓來,不……”
他頓了頓,冷聲道:“将其他小國所有商人都抓起來,其間……注意防護。”
很快,天津港衙門這邊的衙役行動起來,不多時便将天津這邊所有的其他小國商人給控制了,一番探查之後,發現足足有十餘人得了病。
“他大爺的,找死!”
甯遠氣的面色鐵青。
問題大條了!
這還隻是暫時發現的啊,這就有十多人了。
要知道,這個病,在沒發病症狀之前,也是可以染給他人的。
可想而知,在這段時間内,這十餘人會牽連多少人。
“傳令下去,封鎖起來,天津這邊,不允許任何人進出,所有海關進來的人,都給我封起來。”
甯遠毫不猶豫吩咐。
跟着,略微琢磨之後,竟此事書信一封,送至京城。
這一日,天色漸晚。
弘治皇帝看到書信,也是定定許久,突然就有點懵。
在信上,甯遠提及,天津那邊出現了一種怪病,疑似與前元所記載的病症相似,十分的可怕,所以直接提議,整個大明,封禁所有海關,禁制進出。
這問題就不是一般的大了。
而今,海關可以說是朝廷一項極大收入來源,僅僅比那商稅少些。
此時的四海流賊四起也就罷了,大明這邊若是将若有海關都給封禁了,豈不是意味着……徹底沒有收入了?
他一時踟蹰不定,便感到内閣,将天津的情況說與三位閣老。
“這……”
三位閣老聽後,也是有點懵。
不是吧?
情況,這麽嚴重?
而且那小子竟然二話不說,直接将天津給封鎖了?
怎麽個情況啊?
“前元……有過這種病嗎?”李東陽側目。
劉健和謝遷皆沉默。
這事……還真不好說。
因爲那前元的諸多史料中,記錄的不是很詳細,有沒有這種可怕的病……誰也說不清。
那麽……
“陛下,既然是佛郎機人得的這種病,還稱之爲惡魔病,是不是可以召見佛郎機的使臣來詢問一番?”劉健開口。
“嗯。”
弘治皇帝也很是慎重,略微琢磨,立刻教鴻胪寺那邊将衆多佛郎機使臣分離開來,而後開始召見。
第一個自然便是大使利馬。
“惡魔病?”
聞言,利馬面色變了變:“這病……确實很可怕,隻不過我沒有親身經曆,不敢确定到底如何。”
弘治皇帝直接問:“可傳人?”
利馬猶豫了一下,點頭:“是的。”
弘治皇帝心當即涼了半截。
僅僅是此一點,便足夠要命了。
傳人啊,這……簡直就等于是第二個天花。
跟着,他又單獨召見了其他的佛郎機使臣。
終于,當輪到哥白尼的時候,他整個人都激靈起來。
“什麽?惡魔病?”
“怎麽可能!”
“這個病……竟然又出現了?”
他不禁瞪大眼,旋即将其中的恐怖之處直接說了出來。
“大約在百餘年前,佛郎機等幾十個小國,都得了這種病!”
“用大明話的來說,凡是得了這種病,十室九空!”
“在得病的前幾日,發覺不出什麽,但一旦出現病症,也就意味着這個人幾乎沒救了。”
“百餘年前的那場災難,根據估測,佛郎機等諸多小國至少死了兩千萬人,但這應是低估的,實際隻會更多,甚至将近五千萬!”
哥白尼毫不隐瞞:“大明皇帝陛下,您,一定要小心啊!”
弘治皇帝聞言,也是倒吸涼氣。
他怎麽也沒想到,這世上竟然還有這等恐怖的病,根據這哥白尼的說法,死了數千萬人?
那……豈不是比那天花嚴重百倍?
正常的人,得了天花之後不一定死,可得了這惡魔病,緻死的幾率……太大了,差不多将近九成了啊!
“那……這個病,就無法治療嗎?”他問。
“治不了。”
哥白尼搖頭:“在佛郎機等諸多小國,不管是平民百姓還是王公貴族,隻要是沾染了這種病,幾乎就沒得治了,隻能等着死。”
弘治皇帝:“……”
他怔了怔,望向三位閣老。
三位閣老也是心驚肉跳,實在不敢想象。
原來,這世間竟然還有這等恐怖的病。
惡魔病,果然無愧于這個名字啊,太可怕!
若按照這哥白尼的說法,十室九空,一旦擴散開來,豈不是意味着這大明的人,幾乎都要死絕?
不多時,哥白尼離開,内閣也随之寂然下來
弘治皇帝等四人,皆沉默許久,一時間不知說什麽好了。
太恐怖,直接是幹系到整個大明的生死存亡了。
可以說,這幾乎就是大明開國百餘年來所經曆的最恐怖的事件。
“陛下,封鎖海關吧。”
許久後,劉健直接開口:“這事,耽誤不得,尤其是外面的諸多商人,進入大明之後,必須嚴格管控起來。”
弘治皇帝點頭。
這……幾乎是勢在必行的。
與此同時,他也考慮到另外一個嚴峻的問題,那就是……天津港。
此病如此嚴重,而且天津港那邊已然發現……麻煩大了。
于是他想了想:“先教太醫院這邊出動一些太醫去天津港吧,這事,必須要穩住,否則整個大明将一片水火,生靈塗炭。”
很快,太醫院這邊得到消息,院使王玉和院判李言聞即刻啓程,趕往天津。
“希望……能治好吧。”
弘治皇帝望着遠方,壓力山大。
根據那哥白尼的說法,這病……是沒法子治的啊。
而今出現在大明,可又有那麽一絲希望呢?
也是此間,天津港。
此一刻,在甯遠的吩咐之下,整個天津港都封鎖起來。
跟着,甯遠又取出一部分藥丸,分别教得病的索爾等人服用下去。
“這已經是我大明最好的藥物了,未必能治你們的病,但卻可以稍微緩和病症。”
“在此期間,我會教人爲你們準備充足的熱水!”
“聽好,爲了你們的自己的性命,多喝水,按時吃藥,活下去。”
甯遠認真說着,心底也是堵着一座大山似的。
他也知道這種病不容易治,甚至在佛郎機那邊幾乎就是根本不可治的。
可,沒有辦法!
隻能嘗試着治!
因爲,在整個天津港,得病之人可不僅僅索爾等十餘人這麽簡單,還有許多人可能得病卻未出現病情的。
而一旦這個病真正病發,那麽整個天津港怕是會有無數人遭殃。
可能大明這邊許多人不清楚,可諸多佛郎機人對此病,多是心知肚明的。
隻因這個病在佛郎機那邊叫做……黑死病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