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眼前的英國公張懋,就權勢而言,在大明已然是巅峰了,尤其還是國公,家财千萬,田産無算。
而面對這樣的巅峰,這位老世伯竟然還很愁苦。
“怎麽說呢?”甯遠問。
“就道理而言啊,其實我張家真的沒什麽好愁的了。”
“可這,隻是眼前啊!”
“這一代不如一代,到頭來半點本事全無,慫包一個,如何對得起英國公這爵位呢?”
“當下或許不錯,老夫也是頗得聖恩,可以後的孩子呢?”
“真到了那個時候,張家又會怎樣?”
“所以,老夫是愁啊,最近一直睡不好覺。”
英國公張懋說着,長長的歎了口氣。
甯遠聞言,自是理解的。
這也是一個不大不小的怪圈。
老祖宗拿性命拼來的爵位,就是爲了教子孫後代有個倚靠,再不濟單靠這爵位的俸祿也足夠比尋常人日子好過得多。
到了張懋這裏呢?
明明日子過的還不錯,卻還憂愁不已。
“身爲人父,憂愁子孫自是正常的。”
甯遠笑了笑道:“可您也不必太過憂心,至少爵位這東西的穩的。”
張懋斜瞥了一眼:“便沒有被削去的公爵?我大明沒有?”
甯遠無言。
大明非但有,還有公爵被抄家的呢。
當然那也多在開朝的時候,目前爲止倒是沒這種現象。
“你小子啊,這一番折騰下來,尤其是科舉改制,咱大明注定是越來越好的。”
“大明強大了,四方莫敢來犯,老夫是打心眼裏開心。”
“可這日子好了,卻不能忘乎所以,該想的事情還是要想的。”
張懋說着,喝了口酒,頓了一頓。
甯遠似笑非笑。
正事來了。
“咱大明四方太平,你我武勳便鮮有機會立功!”
張懋點出了正題。
身爲武勳,不打仗,沒其他大事要事,你那裏有功勞可拿?
沒有功勞,單純靠着祖輩的功勞,即便朝廷恩蔭後代,混個一官半職,有能多長久呢?
“老夫想的是啊……得争,最好一代更比一代強,這樣張家方才能長久。”
張懋想了想,又道:“老夫來尋你來,便是想看看你這邊是否有合适的機會,不必隻是帶兵打仗,能得功勞即可。”
甯遠面目有些古怪,也是一陣思索。
他想到了一個有趣的方向。
這也是他思量了許久的問題。
出海!
在大明的東邊,很遙遠的地方,有着一大片無主的土地,也是西方航海家發現沒幾年的一片新大陸。
無主意味着什麽?
隻要你過去,那便是你的了。
就如狗子撒尿似的,稍微标記一下,便可得到相當廣袤的土地。
事兒,自然是好事,可問題是……如何出海呢?
“世伯,西邊可都是無主土地,您怎麽着看?”甯遠試着問。
“這……”
張懋愣住了。
他當然明白甯遠的意思,出海啊,搶占沒有主的地盤啊!
但同時,他也立刻想到了其中的關鍵——朝廷,或者是陛下那邊未必會同意。
“怕是不妥!”
張懋搖頭:“而今大明已然極好了……”
大明有期貨、股市、通商銀行,還有明元可不斷自外面吸引銀兩。
不誇張的說,而今,已然是盛世一片了。
在這等前提下,你費盡心思的出海,靡費大量金銀,還要冒着被海風、海浪拍死的危險,這不是脫褲子放屁嗎?
明明一片安詳穩定,搞什麽幺蛾子?
“世伯,你以爲陛下可是雄主?”甯遠問。
“不好說……”
張懋搖了搖頭:“若是以前,陛下守成有餘,卻還談不上雄主,而今……一片康泰,景象繁榮,你若隻是在大明搞些事,那問題不大,可若出海……便不好說了。”
君王的野心不大,便不大認同出海。
“你小子是想開疆拓土?”張懋突然問。
“可以這麽說。”甯遠回應。
“嗯……”
張懋鄭重點頭看了看甯遠。
這事……恐怕不是那般簡單啊!
腳下這片大地是個球體,那東邊的諸多無主土地離大明太遠了,既要開疆拓土,那自然是要派出大軍以及轉移部分百姓的。
到那個時候……天高皇帝遠,會怎樣?
不好說,一般人也不敢說。
先前的交趾不就是例子?
對外向大明稱臣,關起門來卻自己當皇帝。
“這裏面的問題太多,陛下與百官必不會同意。”
張懋搖頭,旋即話鋒一轉:“但這事回頭說來,卻也是大功勞一件,畢竟是爲大明開疆拓土啊!”
有優點,弊端也相當的大。
“你可懂海事?”
話音落下,張懋苦笑出來:“那海政司的徐經都是你的弟子,你先前又多次出海,顯然是很懂的。”
甯遠抱拳:“世伯若有吩咐,盡管開口。”
張懋也不掩飾,直接道:“老夫有一孫,二十歲了,整日什麽都不做,老夫将他弄過來,你幫老夫教導一下,至于出海的事宜……老夫來籌劃。”
甯遠笑了:“好,小侄定會全力教導大侄子的。”
不多時,張懋離開了,甯遠心情豁然開朗,便多飲了幾杯。
張懋回去之後,便一陣思索,想了又想,最終一番安排下去。
轉來翌日,天色還未暗,一批快馬來到張府跟前。
“大人,自佛郎機運送銀子的隊伍中發現了奇異的物品,小的直接吩咐海關那邊,将銀子放了,那奇異物品扣留了下來。”有人報。
“哦?什麽樣的物品啊?”張懋問。
“有點像是……葫蘆……一頭大一頭小,那佛郎機人叫做聖果,大概是一種果子。”
“果子……”
張懋微微皺眉:“可是獻給陛下的?他們可又提及味道如何?有何功效?”
那探子搖頭:“大概隻是一種普通果子吧,暫未聽聞。”
張懋笑了:“那物外形奇特,顯然不簡單,又是聖果,你去問問那玩意能否延年益壽,若能便放了吧,别再扣押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