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西商人婁奮等人聞言，面色一陣複雜。
聽這意思，似乎他們這邊除了變賣掉一些産業之外，已沒有第二條路可以走了。
于他們這些世代燒制瓷器的人而言，變賣産業就等于普通百姓變賣田地一般，會被認爲是大不孝，也是斷絕子孫後代的行徑。
然……當下這境況，即便不變賣産業，按照此勢頭發展下去，到了子孫後代那邊，怕也剩不多少家底了。
與其等死，反正也将要一死，還不如放手一搏。
婁奮等人有些意動，卻沒敢輕易下決定，隻是猶豫道：“甯大人，容我等想想。”
甯遠點頭：“可以，慢慢想，不着急。”
他随口應了句，便起身離去。
事實上，對于江西這些産業，他也隻是小有興趣而已。
就說那景德的青花瓷，太有名氣了！
到得後世，隻是一個成華的鬥彩杯竟價值……太多了，這個時候若是能買來部分，或者是囤積一大批青花瓷，那日後，即便子孫後代持家不勝，憑借這些玩意也可以生活不愁。
當然，他自也是清楚物以稀爲貴的道理！
你囤積的多了，市場上的貨量大了，也就未必那般值錢了。
莫管怎樣，這玩意是好東西，值得擁有，卻也是值得擁有而已，還未到必須要擁有。
所以他這邊不着急，反正隻是順手幫忙，能成就成，成不了沒什麽的，大事要緊。
“甯大人……”
後側，在甯遠即将走出院落之時，婁奮突然開口：“真的不能給我等貸款嗎？哪怕少一點也成。”
甯遠頓住，笑了笑：“也不是不可以，但需要等，最快兩個月，不過，我個人不是很建議你們貸款，良言至此，你等三思。”
擺在通商銀行當前的困境是……現銀不足。
必須要等諸多小國所購買的明元的銀子運送至大明，才可以考慮繼續給江西那邊增加貸款額度。
很快，甯遠離開了，廳堂間也随之安靜下來。
“諸位說說看吧，如何看待此事。”半刻後，婁奮問。
“這事吧……我感覺有些蹊跷。”
“我也是，誰人都知道咱們景德的瓷器聞名天下，是好東西。”
“我等不敢私自在民間借錢，是考慮諸多，其中最大的原因是害怕借錢後被人下套，繼而将自己搭進去。”
“眼下，看這甯大人的意思……”
卻是話說一半，意思的卻昭然若揭。
說白了，便是那甯遠可能也觊觎他們的青花瓷産業！
那民間諸多鄉紳他們尚且擔憂不已，更别提甯遠這樣的猛獸了。
婁奮思索片刻，輕輕點頭。
這個擔憂，并非沒有道理的。
隻是，即便那甯大人真就盯上了他們景德的瓷器……那又能怎樣呢？
鬥得過嗎？
再者便是，當下，他們這邊還有得選擇嗎？
“我等已經沒有退路了，與其左思右想憂心忡忡，倒不如狠心下來，幹一把大的。”
婁奮開口：“我願意相信甯大人，你們呢！”
略微安靜後，有人提出質疑：“你如何就相信那繁昌侯了？”
婁奮嚴肅道：“别的我不清楚，但有一點，你們也一定很清楚，凡是與甯大人走一條路的，就沒有吃虧的。”
空氣一靜。
莫說其他，單單是這個事，還真戳到點子上了。
那些跟繁昌侯甯遠混的，好像還真沒幾個吃虧的。
這幾乎是不争的事實。
“另外，這背後畢竟還有我遠房妹子的一份人情面子在裏面，想來，甯大人是不會坑我們的，我準備幹了。”婁奮開口。
這一次，其他衆人倒也不好再說什麽。
事已至此啊！
說不好聽些……來都來了，且還沒有退路，便也隻得放手一搏了。
然……
此間，又有人提出了疑問：“我等籌借銀兩的目的是爲了擴大産業，而今卻要變賣部分産業，這……其不是相悖的？南轅北轍啊！”
嗯？
這話頓時引起衆人的警戒。
是啊！
大家夥本意是想擴大規模，可在規模尚未擴大之前，要變賣産業，那還玩什麽？不跟那脫了褲子仿皮一般，多此一舉嗎？
婁奮踟蹰半天，一時間也是難以言語。
之前一直想着錢了，隻想着搞錢，而今冷靜下來，再考慮這問題……确實很不對勁。
“且先等等，晚些時候我去拜見甯大人，想來甯大人不會诓騙我等。”婁奮說道。
天色漸暗。
足足商議了小一日後，婁奮懷着忐忑的心情趕往甯府。
出乎意料的，一行竟很順利，待得門子通報之後，他便被邀請至涼亭之中。
此刻已是深冬，涼亭裏一片霧蒙蒙，有火光搖曳，看過去便暖和。
婁奮定了定，一時有些恍惚。
仿佛……在夢裏似的。
誰人都知道，涼亭是用來乘涼的，可當下，在這大冬天，竟也變成了臨時休息處。
“很意外？”甯遠笑着問。
“額……讓您見笑了。”
婁奮有些尴尬的見禮。
這景象，實在是不敢想象。
莫說其他，淡淡是這一個涼亭，按照那玻璃的價格來算，在景德那邊怕是都可以買一棟大豪宅了。
跟着再看石桌上，魚生火鍋，啤酒，再配上幾個小菜，簡直美絕了。
“草民多謝甯大人提點之恩！”
婁奮再度見禮：“草民等人願意出售部分産業，隻是有個問題很是不解，草民等籌借銀兩是爲了擴大規模……”
“嗯！”
甯遠擡手，打斷了婁奮的話：“這就對了，坐下吃點、喝點，這裏面有龍蝦肉，還有石斑魚片，都是新鮮的。”
婁奮暗自咂舌。
這大冬天的……新鮮的！
不敢想啊！
他略微猶豫，小心坐下，而後自懷中取出一物：“一件小玩意，請您務必笑納。”
甯遠擡頭看去，眼光頓時一凜。
“有些意思，本官好心好意幫你，你卻要坑害本官，意欲何爲啊？”甯遠似笑非笑。
噗通！
婁奮吓了一跳，忙是跪下：“甯大人，您聽我解釋，這玩意……是草民無意間所得，您盡管放心收下，凡有問題……草民願以性命擔保。”
甯遠斜瞥一眼，順手取過那瓷器，認真審視起來。
其整體以青花細線描繪，輔以紅、綠、黃等顔色填滿，期間有雌雄二雞啄食蜈蚣，甚是生動。
這是一件——成化鬥彩杯！
皇帝禦用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