眼看着幾個字,弘治皇帝已是雙目泛紅,身軀微顫。
讀書人,尤其是朝堂命官在寫奏疏的時候,多喜歡誇大,然,這幾個字,看起來貌似誇大了,實際上,仍有收斂。
古有大禹治水,到而今大明,過去幾千年了,對于黃河的治理仍舊是大抵相同,沒什麽太好的法子,這也就造成其問題已延續數千年,直到現在……
束水攻沙,效用,相當明顯,其功績……
弘治皇帝微微一頓,越想越是激動,乃至于在臣子跟前都有些失态。
“陛下……怎地了?”一側,劉健出聲問。
八百裏加急,陛下又如此态度,顯然是出了大事。
然……
“沒事!”
唰!
一瞬間,弘治皇帝直接是将那奏疏給收了起來,裝作沒事人似的:“沒事沒事,嗯……那個什麽,朕還有事,兩位愛卿先忙着……”
說着便快速起身,匆匆離去,留下劉健兩位閣老一臉懵逼。
陛下這狀态,非是一般的不對,是相當的不對勁啊!
一般情況下,君臣之間,無需裹多掩飾的,可眼前呢?
陛下看過那奏疏之後,整個人大變樣,跟着就跑了。
說沒事……誰信啊?
那麽,到底怎地了?
“來自開州的奏疏,而且還如此着急,多半是謝公的。”
“而能教謝公如此着急,顯然是大事。”
“難道是開州那邊出事了?”
劉健自語似的,一臉莫名。
若開州那邊出大事……不出意外的,肯定是與黃河有關,而且絕對事情不小。
隻是……若遇到壞事的話,陛下這邊總不至于如此……喜悅吧?
那……開州那邊又有什麽值得如此欣喜的事情呢?
“該不會是那束水攻沙有效果了吧?”李東陽破天荒似的的開口,說完之後,自己也是懵了。
所謂束水攻沙,主要是将河水給人爲的堵住,跟着,河水沒有出路,便隻能沿着留下來的細小的閘道流通。
這法子,怎麽看怎麽怪異,卻又好像又幾分道理。
隻是……當真有效?
不應該的啊!
“可能要出大事啊!”
許久後,劉健嚴肅起來。
對于一般的事宜,陛下那邊實在是沒必要如此遮遮掩掩,之所以如此……怕不是另有目的。
而若那閘道當真有效用的話,便是“謝遷”的巨大功勞,再跟着……便涉及到了科舉改制之千古大事。
這一日,朝廷仍舊處于巨大震動之中。
萬千奏疏如雪花似的飛入内閣,兩位閣老自也是按照吩咐,将其留中,不予理會。
跟着,晚些時候……一輛四輪馬車,碾壓過厚厚的積雪,吱呀吱呀進入京城,不久,消息傳出,閣老謝遷回來了,甯遠也回來了。
“這就回來了?不是吧?”
“按照時間推算,開州那邊正應經曆水災,謝公這個時候不治理大水,救助百姓,怎地突然回來了?”
“還有那繁昌侯,也回來了?二人一道的?”
對于這消息,許多人訝異,卻也有人暗自激動。
莫管閣老謝公如何,甯遠那小子回來了啊,這……豈不是就是當面彈劾本人的最好時機?
“他膽子倒是不小,惹了事情,跑了回來,卻趕上這檔口,找死!”
“沒錯,我等當學那嚴嵩,共同列舉其罪狀,狠狠的彈劾一番。”
“竟妄想與天下人作對,不知好歹!”
一些人言語着。
也是此間,後宮。
“都回來了啊!”
得知消息後,弘治皇帝微微側目,跟着又等待許久,仍舊不見謝遷、甯遠二人入宮觐見,未免有些不悅。
“差兩個人去看看那小子在做什麽,無需召見。”弘治皇帝開口。
很快便有數名錦衣衛行動起來。
而後,過了約半個時辰,又錦衣衛回報。
“打世子?什麽意思?剛回來就打孩子?”弘治皇帝皺眉。
這小子,抽的什麽風?
回來不入宮觐見也就罷了,到家之後,與家人許久不見……回來就打孩子?
“混賬東西!”
弘治皇帝罵罵咧咧,很快又收斂幾分,左右琢磨,噗嗤一下笑了出來:“這混小子是在與朕将軍啊,欠揍的東西!”
也是此間,甯府。
小少爺,也就是今甯府世子甯濟修,犯錯了。
其錯在于大雪天不老實呆着,竟是偷偷跑院落之中,團了許多雪球,一頓胡鬧。
甯家的大家,尤其還是而今驸馬之家,這樣的家室,注定了孩子輩的人要守規矩,要知書達理,謙虛禮貌。
面對如此頑劣的行徑,朱秀榮自是大怒,直接罰跪!
“知道錯了嗎?”朱秀榮問。
“知道了。”
小濟修雙手摸着眼淚,可憐巴巴:“孩兒知道錯了,以後再也不玩雪了。”
朱秀榮瞪眼:“是你玩雪的事情嗎?夏日的時候,玩泥巴,冬日玩雪,玩玩玩,便隻知道玩,成何體統?你父親若知道你如此行徑,怕不是又要暴怒了!”
小濟修聽聞父親二字愣了愣,旋即又哇哇哇大哭起來。
朱秀榮有些不耐煩似的:“哭,哭個甚?”
小濟修哇哇道:“我……想父親了……”
朱秀榮:“……”
她頓了頓,一時間卻也不知說什麽好了。
朝堂間的動靜,她大概也聽說了,尤其是随着那束水攻沙一法的傳出,滿朝大震,好像所有人都等着要彈劾甯遠。
對于這等局勢,她雖是公主,卻也無可奈何。
朝堂的事情,還輪不到她來說話。
于是便也隻得幹等着。
直至稍微晚些時候,随着一陣吵鬧聲,甯遠回來了。
“怎地了?”
眼見小濟修哭的鼻涕蟲似的,甯遠笑着問,跟着朱秀榮便将事宜說道了一番。
換做正常時候,甯遠大概也隻會簡單說道一番,然,這一次,聽聞過後,甯遠卻是深深皺眉,而後一聲厲喝:“跪下!”
一聲之下,朱秀榮、王滿堂、劉美人、蘇三等幾人皆是吓壞了。
許久不見,剛剛回來……實在沒必要動怒啊!
小濟修明顯被吓壞了,怔了一下,噗通跪地,而後又哇哇大哭。
朱秀榮見了,忙小聲勸說:“夫君……”
甯遠卻沒有理會,隻是冷冷的看着小濟修:“你可知錯?”
小濟修忙是點頭:“知道了,孩兒不該頑劣胡鬧。”
甯遠又問:“你既知道行徑頑劣胡鬧,還去做,不知會被懲罰嗎?”
小濟修:“……”
知道是不好的事情,還去做?
甯遠頓了頓,沉聲道:“你這小子,教爲父很是失望啊,掌嘴,自己掌,要聽到響聲!”
小濟修求助似的看向朱秀榮,見朱秀榮沒反應,便也隻得擡起胖乎乎的小手,啪啪啪的打在自己的臉上。
廳堂間,氣氛有些壓抑。
誰也沒想到,甯遠剛一回來,便如此嚴肅,帶着殺氣。
待得小濟修大概打了十多個巴掌後,甯遠大手一揮:“成了,滾出去,去玩雪,今日且玩夠了,晚些時候泡個熱水澡。”
小濟修如蒙大赦,快速跑了出去。
“日後,此爲家法!”
甯遠說道,跟着一項家法便被定了下來——自己掌嘴。
待得氣氛緩和幾分,甯遠望向外面,撮牙花一般道:“這臭小子,有點慫啊,教他做什麽便做什麽,太老實了,怎麽能成大氣呢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