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知何時,一股勁風吹了過來,跟着便有大片黑色的雲朵,緩緩走來。
天色漸暗,将要下雨。
冬雨!
“還真是悲壯啊!”
開封知府馬龍深深呼吸着水汽越來越多的空氣,嘴角勾起一抹笑:“你能猜到我上書都寫了什麽吧?”
甯遠站在高低,望着遠處,目光平靜。
這狗東西寫了什麽,他大概是清楚的。
無非就是這閘道的壞處罷了!
若是換做平時或許無關緊要,因爲先前,對于這提議,皇帝陛下那邊是相當清楚且首肯的。
既是聖命,自然不會有問題。
但現在不大一樣了。
冰淩将襲,考驗整個束水攻沙作用的時候到了。
這若是不行的話,莫說皇帝陛下那邊如何,文武百官都能将他甯遠給噴趴下。
其中若是再加上百姓們對于這閘道是閑言碎語諸多非議等等,還真可能應了那句話,即便不死可能也要脫層皮。
“真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!”
馬龍感慨似的大笑:“當然,不得不承認,你甯遠确實不是一般人,有骨氣,甯肯站着死也不跑,多少教人佩服,西想來此番過後,你甯家還能延續一些年月。”
言外之意是甯遠若被大水沖死了,也就死了,所謂人死債消,諸多恩怨也就過去了。
“另外啊,也要謝謝你成全我啊!你若不弄這閘道,說不得我也沒這個機會成名。”
馬龍繼續道:“你大概不知道,而今我在許多學子中,可謂是如雷貫耳,許多人甚至稱我爲馬公,哈哈。”
大笑聲似是打斷了甯遠的思緒。
他略微有些厭煩的側頭,硬生生說了句:“不用謝。”
“謝是要謝的!”
馬龍說道:“當然,我也知道你爲什麽要砍我的腦袋,你教人調查我還有開封下許多州縣的地方官了,你想自我們開刀,大殺一批,繼而大刀闊斧的改制科舉。”
“隻可惜啊……你沒那個機會喽。”
“退一步而言,就算你僥幸不死,想要動我,也要考慮我的身份,朝廷命官,你還真敢動啊?”
“如果真那樣的話,天下讀書人能噴死你!”
“朝廷命官想殺就殺,律法、律法何在?”
“所以,無論怎樣我都不會死,你呢?你這是拿命跟我賭,卻注定必輸。”
“哈哈,氣不氣?”
馬龍又是一陣大笑,相當的得意與開心。
事情到這個時候了,又沒外人,自也就不用藏着掖着了,說出來反而痛快一些。
隻是,和他想象中大相徑庭的是,甯遠并未因爲他這一番言語而出現半點波動,仍舊是面無表情。
這教他覺得很是無趣,便揮了揮手:“走了啊,你也一路好走。”
甯遠握了握長劍,手指微微用力,突然提高聲音:“快些走吧,小心被河水沖死。”
馬龍微微一頓,旋即又是猖狂大笑。
這狗東西的言外之意是别教洪水沖死,他若死了,這狗東西便不能親自動手了。
“汪汪汪!”
馬龍做了個鬼臉,又大笑着離開了。
甯遠則是松開手,心緒逐漸平靜。
有那麽一瞬間,他大概又起了當場動手的心思,因爲這夥着實有些氣人。
可諸多事宜與這即将到來的冰淩比起來,便不足看了。
大事爲上。
“大人!”
此間,有數名金吾衛來報,每人手中持着一個長筒,約兩丈左右。
甯遠接過長筒,打開上側的機關,将長筒裏面的物品倒出,跟着那物品便散落一片。
長筒裏面裝的是河水與泥沙。
這便是他近兩日教人主要關注的地方。
河水與泥沙的比例。
諸多工程收尾後,諸多束水攻沙的工程也開通了一日,跟着再與前幾日的泥沙比例來對比,泥沙含量……下降了。
有用!
甯遠仔細檢查着,不知覺間,心底終于松了口氣。
無論是對于束水攻沙一法的認知,還是他自己諸多模型上來看,這法子都是十分有用的,唯獨将此法用于實踐,貫穿數十丈寬大河上面後的實際效果……卻未也可知。
實際情況多變,包括後世,即便先前諸多猜想與小實驗都行得通,到頭來真正實踐起來也有許多失敗者。
萬幸的是,此番實踐下來,有用!
“不錯,你們先行離開吧。”
甯遠沖着諸多金吾衛謹慎護衛道:“去找謝公,不必理會我!”
當即,一衆金吾衛大急。
“大人,這萬萬不可啊!”
“是啊,咱兄弟們跟着大人您也許久了,怎能看以身試險?”
“您深處危險,卑下等人自當護佑左右。”
一些人先後開口。
甯遠卻笑了笑,搖頭道:“不必,撤離吧,不必理會我,這是命令,另外,我還有後手,無事的!”
衆多金吾衛看了看,便也不好多說,悄然騎着快馬離開了。
甯遠又扭頭看去,在後方,還有着一輛四輪馬車以及兩匹駿馬。
那馬車上有二人,是謝遷留下的,至于其餘兩匹駿馬,則是他自己平日騎乘的。
他便走了過去,沖着那兩人道:“你們也回去吧,留在這裏,反倒危險。”
隻是那二人并未理會,簡單見禮後,硬生生道:“這是謝公的命令。”
甯遠便不好多說。
不是他的人,他也很難支開。
于是他簡單收攏了一番物品,挂在馬匹上面,帶上一個包裹,向前走去。
一直走了五裏路,來到第一個閘道跟前,他隻是簡單看了看,便徑直走了上去。
閘道不夠寬闊,大抵在七八尺之間,所幸相對高大,且底部寬,呈“梯”字形,幾個閘口開合着,可清晰聽到激蕩的水流聲。
閘口位的高低可攻泥沙,兩側分水渠可更好的攻沙。
二者互相配合,相輔相成,相得益彰。
而後,在這寬闊河面上,他自包裹裏面取出了一根魚竿,輕輕一甩,便坐了下來。
謝遷留下的兩名侍衛遠遠跟來,所見之下,皆是瞠目結合。
好家夥,這是作甚?
大水将來,這位甯大人竟是在……垂釣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