外加一堆爛攤子,使人焦頭爛額,于是三位閣老商議之後,推舉徐經與王守仁二人,等于是“成人之美”。
開州那邊有災難不假,水災橫行,百姓受苦,有太多的事情要做。
可……也正因爲有這些事的存在,前去救災才是一件不大不小的功勞。
就如教徐經過去,無論是水災還是治理河道等事宜,都與徐經無關。
與其本人無關,将問題解決,可不就是一件功勞?
當然,教其他朝堂大員去,也是功勞一件。
隻因考慮到新舊之争,就持不下,外加傳統儒學這邊顯然已然落後一籌,索性便幹幹脆脆、大大方方的認輸罷。
于是,考慮種種,三位閣老才會推舉徐經與王守仁。
卻不想……甯遠那小子竟親自跑了過去。
倒是不打意外,但,深究來看,卻不大好。
就當下這勢頭來看,新儒學逐漸崛起,可能不多久便會取代舊學,大行天下。
這裏面極大的契機,亦或是勝負點在哪裏?
治水、救災!
說直白一些,以甯遠的身份,要不要這份不大不小的功勞都無所謂了,更沒必要直接沖過去,因爲,這是極容易遭人嫉恨的。
日後天下學子若談起科舉改制,首先想到的大抵便是甯遠了,再想到新舊之争的勝負點,也就是此番治水,隻會更加憎恨甯遠。
這明顯是給自己拉仇恨,半點不讨好的事情。
結果,就在這大局将定的前提下,那小子竟又渾然不顧的沖了上去。
他傻嗎?
“乃忠烈赤子也!”劉健一字一句的呢喃着,雙眼不知覺間朦胧了幾分。
服氣的!
以他的年紀,自是見過太多的大風大浪。
可在這等情況下,真就敢渾然抛卻所謂的虛名,沖在前頭,不惜身陷險地者,不多!
因爲,狡猾如那小子,其本心隻是單純的想救那些受災的百姓啊!
“陛下,近來,新稅法已是逐漸以試點的方式推行開來,庫府收入倍增。”
“值此開州大水,萬民不聊生,臣以爲當以百姓爲先。”
“庫府這邊,凡有盈餘,應盡量以開州爲先。”
李東陽果決說道。
弘治皇帝會意。
這,等若是直接的支持了。
甯遠去開州那邊救災治河,朝廷這邊一切以開州爲先,尤其的銀兩方面,直接開了一個大口子,隻要有盈餘,那邊有需要便支持上!
“可!”
弘治皇帝點頭應下。
對于那黃河水災,他也大抵清楚,莫說當下,即便大水過後,那也将士千裏沼澤淤泥,諸多百姓安置起來太麻煩,也需要大量的銀子。
很快,甯遠前往開州救災一事傳開,一些人訝異,面色怪異。
“好小子,還真會撿功勞。”
“那邊,徐公剛出了事,他就跑過去撿功勞?這是踩着徐公向上爬啊?”
“呵,傻缺,他還真以爲這是功勞?卻不知是荊棘,會刺手的!”
“冰淩不解決,黃河水患便不會絕,千古貫來如此,他還能解決這千古難題不成?”
許多人不屑,言語譏諷,卻也隻得小範圍議論,不敢多言。
而今朝堂大局将定,正值百年少有的大變,日後,這朝堂如何,還未可知啊!
真要推行那新學,普天下千千萬的學子又當如何?朝堂上的諸多大員呢?又該怎樣?
對于朝堂之間的事情,甯遠自是不知的,他一路南行,直接來到了開州。
放眼看去,前面是一片菏澤,幾乎整個開州都被渾濁的河水給泡了。
下轄的清豐、南樂兩個縣城也在受損十之七八。
堪稱澤國!
“沙沙!”
一陣冷風吹過,濁水泛其波浪,帶着破舊的木頭、草簾,偶然還可瞥見渾圓的軀體。
甯遠歎了口氣,心底有些凄涼。
而今,開州這邊真正受損情況還未統計出來,籠統的統計隻有極少人遭難,可看着眼前這景象,實際情況,怕是要糟糕的多。
大河難治啊!
“先到南邊看看吧。”
一行人換了船,小心翼翼劃了大半日,終于越過泛濫區,抵達臨時的安全區。
此間,近萬的百姓聚集,一個個衣着破爛,無論大人小孩皆滿面泥沙,甚至于一些個着裝得體的大家閨秀此一刻也是狼狽不堪。
災難跟前,人無貴賤。
“大老爺來了!”
“大老爺,救救我等!”
眼見甯遠一行人,本絕望的衆多百姓眼中皆是泛起了希望的光。
顯然,這應該就是朝廷拍下來幫助大家夥的啊!
“大人,草民跑的匆忙,家中僅剩下的糧食……未曾帶來,已是餓了兩三日了……”
“青天大老爺,咱家孩子失了手,至今沒發現蹤迹啊,大人……”
“這位官老爺,有個狗東西趁亂輕薄我家大小姐……”
一個個叽叽喳喳,生怕自己說慢了,這位大人聽不見,生怕自己被遺落。
諸多事宜,雜七雜八,喋喋不休,好不吵鬧!
甯遠微微皺眉,面色當即嚴肅起來:“安靜!”
下側,略微寂靜下來。
甯遠則朗聲開口:“大家夥放心,本官是朝廷派下來的巡按使,便是爲大家解難的!”
“期間,你們中的所有人的所有問題,本官都是一一記下。”
“所以,大家夥不要着急。”
“尤其是這個時候,誰人都不要犯亂胡鬧,我們,應該先穩住陣腳!”
“還有便是,本官已然傳書,自湖北、江南等諸多地方調動糧食過來,可保大家夥不會被餓死!”
一番簡單樸實的話語,倒是令得許多人稍微安靜下來。
大多數人跑的太匆忙,能攜帶的東西有限,其中就包括糧食,多數被遺落家裏,被誰泡了。
沒了糧食,這小命可不就危險了。
萬幸的事,這位朝廷命官看似不錯,至少首先考慮大家的口糧問題。
“可是,大人……咱家孩子還沒找到呢……”
“大人,行行好,草民的爹害了病,高燒不退,眼看着不行了啊……”
又有陣陣言語響起。
甯遠無奈,便隻好再度提高聲音:“安靜,都安靜!”
跟着便又稍稍安靜。
期間,有人怯懦着,小聲道:“這位大人,您……敢問您高姓大名啊?”
甯遠目視衆人,緩緩道:“本官甯遠!”
唰!
刹那間,萬人場面,寂靜如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