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股大水拍岸,轉瞬之間便沒過河堤,朝着附近的田野擴散而去。
嘩啦啦!
又一大股渾濁的河水如飛起來似的,激蕩之間便越過河堤,如同被禁锢許久的孩童突然被放開管制似的,撒歡着,奔騰着。
跟着,一些個還未來得及撤退的百姓便遭了殃。
還未反應過來,便直接被那奔湧的河水拍打得倒了下去,再看,已是不見人影。
“啊……跑,快跑啊……”
“救我,我的腿陷進淤泥裏面去了,快,拉我一把……”
“衣服,老子的衣服還在河岸上……”
“快跑,衣服重要命重要?跑,跑啊!”
“那棉襖是咱家裏僅有的,花了幾十個大子啊啊啊……”
大風大浪跟前,一道道聲音響起。
有人在嘶吼,有的在咆哮,也有人争執着。
天色昏暗,污濁的黃水也不知長了眼睛與否,好像盯準了前面的人群,不斷向前,那一浪高過一浪的浪花如同長了嘴巴,仿佛要将前方數千人吞沒進去。
不遠處的堤壩上,眼看着這一幕,工部尚書的徐貫雙眼紅着,仿若要滴血似的,真真心痛如同針紮般。
大水,來了!
超乎想象!
最壞的一種可能,出現了!
“緣何如此,緣何啊……”
徐貫撕心裂肺。
一場大洪水,即将真正的到來!
這也就意味着,先前的諸多籌備與努力,都白費了。
非但如此,在這場大水之下,卻又不知會增添多少亡魂!
“徐大人,撤,快撤啊!”
一側,眼見這位工部尚書踟蹰與堤壩之上,知府馬龍高聲吼着。
“完了,完了啊……”
似是被馬龍輕輕一扯,原本就身軀顫顫的徐貫直接的跪倒下去,一把老淚當即落下。
“來人,快來人!”
馬龍一聲大吼,叫來兩名衙役,直接是将徐貫架了起來,快速撤離。
嘶擦擦!
一行人方才撤退,在翻滾的浪花前方,細碎的冰碴打在了堤壩上,混合着渾濁的河水,如同要凝固,将那堤壩凍住似的。
嘩啦!
再然後,後面的浪水更加洶湧的打了過來,将之先前的冰淩直接是拍過了堤壩,于是,渾濁的水便混合着冰碴,如脫缰野馬似的,再也不受控制,肆意奔湧。
就在此間,一輛馬車,幾乎以急速,朝着遠方失去。
徐貫留戀着,打開簾子,眼看着如影随形般跟随過來的渾濁的水混合着冰碴,神色呆呆。
那一瞬間,他想到,若這混合着冰碴的水若是打在人的身上……定是相當可怕的吧?
“救,救……”
約百丈外,傳來一道弱弱的聲響。
徐貫機械似的扭頭望去,在那濁水之中冒出一道渾身幾乎都裹着冰碴的身影,如同被雕塑,艱難的張開一隻手臂。
隻是随着那聲音的戛然而止,那人影又消失不見。
大活人,就這般看不見了。
徐貫睜大眼,死死的盯着那人消失的地方,呼吸也跟着急促起來。
然,馬車漸行漸遠,後方是滾滾襲來的浪濤,至于那人……便再也沒冒頭過。
“讓開,讓開!”
不知走了多久,急行的馬車速度放慢,因爲前面的官道上出現了許多行進緩慢的身影,擋住了路。
“快讓開,大水來了,快跑!”
馬車前面的車夫大聲吼着。
聚攏的數千道身影聞言,皆是一陣駭然,接着便如無頭蒼蠅似的,開始加速逃亡。
車尾處,簾子仍舊開着。
徐貫看着那一道道奔逃的身影,面色已無變化,就如同過客看人間似的,匆匆過,卻無半點力氣去援助。
又能怎樣呢?
又不知過了多久,車隊暫停于一縣衙,短暫歇息後,又繼續向南,直至回到開封府,已過去了一整日。
“大人,消息大抵出來了。”
知府馬龍看着手中的書信,也是一臉的愁容:“籠統的統計,大概死了十餘人,傷者近百,其餘人等……因爲提前準備,逃亡及時,暫時來看,并無傷亡。”
徐貫沉默許久,終于的點了點頭:“知道了……”
而後……便又緘默了。
終究還是死人了。
相較于開州而今現有的幾十近百萬的人口,面對如此突發的大水,隻是死了十餘人,說不好聽些,幾乎就等同于功勞了。
若是沒有準備,這等大水來襲,傷亡人數便是數千、破萬怕是都擋不住。
然,徐貫卻仍舊沒有半點喜色,即便這等大水非是他能左右的,即便在治河一事上,他無半點過錯,反而還有小功勞。
可那又能怎樣呢?
大冬天的,本應沒多少水的,卻發生這等大洪水,一切都沒了。
功勞與否是不重要,重要的是經過此大水之後,再想治河,便不是這般容易了。
尤其是到了六七月份,大水暴漲,肆意的越過堤壩,那損害的,可就是萬千百姓的真正的利息了。
可能辛辛苦苦種的糧食,隻要一場大水,便要顆粒無收了。
又不知過了多久,徐貫提起筆,開始寫奏疏,将這諸多事宜,大抵寫了一番。
直至奏疏送出,馬龍走了過來。
“徐公,事已至此,我等實在是無能爲力,您也别想太多。”
馬龍試着道:“聽說祥符縣那邊還挺不錯的,不錯下官帶您去走走?”
出乎預料的,呆滞似的的徐貫擡頭看了看,便點頭應了下來。
馬龍大喜過望,忙是去準備安排了。
要知道,這位徐公可不是一般人,位列六部九卿之一,七十多歲,身上帶着病來治河的。
而今治河失利,正值悲傷難過,能出去遊玩放松一番,相當的難能了。
不多時,祥符知縣嚴守行得到消息,頓時眉開眼笑。
來了!
非但是哪位知府大人将來,便是那工部尚書的徐貫徐大人也會來。
于是他想也不想,當即找上朱厚照:“牛兄弟,事情大抵是這樣的,務必勞煩你賣老哥一個人情啊,此事事關重要,直接關系道老哥的前程,你也知道,咱倆乃是莫逆之交,待得老哥日子好了,豈會短了你?”
“這樣啊……”
朱厚照笑了笑:“如此,無論怎樣,我當幫老哥一把,知府大人還有那徐大人什麽時候來,小弟早點去吩咐一嘴。”
嚴守行大笑:“就這兩日,多多勞煩兄弟了,等過去此事,老哥必定好好款待兄弟你一番。”
朱厚照也不多言,直接去安排了。
如何安排?
很簡單,待得那開封知府與工部尚書到來,直接教那吳妙人解下黑紗歌舞!
價值萬兩的安排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