隻見那肥胖的吏部左侍郎焦芳一頭扣在地上,高聲道:“陛下……臣……有罪!”
卻是認罪了!
要知道,牟斌可還沒啓奏呢,這邊,好端端的,竟直接認罪了?
偌大朝堂,百官隻是看了看,一陣默然。
寶座上的弘治皇帝看了看,滿不在意道:“卿何罪之有啊?”
焦芳深深扣地,已是有些哽咽了,他緩緩開口:“禀陛下,臣……猛地想起來,前兩日,非是繁昌侯動手打了臣,而是……而是……”
言語之間,他幾乎是咬牙切齒,最後用力吐出幾個字:“是臣遇到一隻發瘋野牛,徑直朝臣頂撞過來了。”
“那牛……很是健壯,臣被撞的頭腦昏聩,說了胡話,甚至一度污蔑繁昌侯,欺瞞陛下!”
“此乃欺君之大罪,請陛下嚴懲,臣……萬不敢二言!”
一番話落下,又是咣咣咣磕了三個響頭。
大殿之中,一陣寂靜。
氣氛,有些怪異。
實在是因爲這事令人揪心。
事實如何,隻要調查一番便知,甚至于都無需調查,這是和尚頭頂的虱子,明擺着的。
可偏偏……這個事實承認不得。
就如眼前,作爲受害者,方才還在于甯遠據理力争,而後呢?
焦芳認罪了!
如果一定要說的話,這便是欺君之罪,追責起來可是要掉腦袋的!
“嗯……朕知道了。”
弘治皇帝平靜的開口:“也就是說,卿與那野牛搏鬥一番,隻是受了些許輕傷?卿……果真是老當益壯,極好!”
老當益壯!
這幾個字,太過紮心!
這事一旦被定死,便意味着自此後,他焦芳以六七十歲的年紀,仍舊可與野牛搏鬥的……野夫!
“臣……”
焦芳深深吸了口氣,卻也隻得咬着牙承認道:“臣……确實有一牛之力!”
承認了!
不承認又能怎樣?都已然認罪,那就沒有退路了。
爲什麽要認罪呢?
因爲,這新稅太過恐怖,莫說是他,沒看到這偌大朝堂的文武大員在得知真相之後,都選擇閉嘴了嗎?
玩不過的!
假若他這邊再繼續堅持說甯遠打了朝廷三品大員,朝廷這邊勢必要懲罰甯遠的!
可在當下這境況下,新稅推行,許多事情都要甯遠來做。
說不好聽,這朝廷、庫府、以及住多大員等都需要這個新稅,需要以此掙銀子。
甯遠打人有罪,當然也可以憑借新稅的功勞将功折罪,而後呢?
他這邊的問題可就大了!
甯遠無錯,新稅無錯,你焦芳在哪裏四處扣帽子,還給甯遠找事,說什麽與民争利,歸根結底,還不就是反對新稅?
而現在……新稅是否有用,怕不是傻子都知道。
那麽就要有人站出來認錯!
如新稅有問題,他焦芳帶頭反對,事情成了,他便居功甚偉,而失敗了……不也應該由他來背鍋?
人情世故,不過如此。
他這邊背了鍋,滿朝文武心底裏非但不會嘲笑,甚至還會多幾分欽佩。
先前爲什麽反對新稅呢?
那是爲了整個儒家,爲了天下無數的讀書人。
現在丢點面子算什麽?至少掙了裏子!
如是想着,片刻之間,焦芳立刻通透起來,當然,該演還是要繼續演的。
“陛下啊……臣,被野牛撞壞了身子,怕是還要休養數日。”焦芳開始賣慘。
“嗯,理當如此,那卿便休憩幾日吧!”弘治皇帝開口。
很快,早朝結束,百官有序撤離。
待得過了金水橋,本嚴肅的氣氛不知覺間變得怪異起來,諸多大員,許多人都不經心似的望向獨自行走的焦芳。
“呀哈哈,焦大人勇猛過人,佩服,佩服!”
此間,有聲音響起。
衆人循着望去,面色越發的古怪。
是甯遠!
焦芳也看向了甯遠,相較于早朝前的針鋒相對,這一刻的焦芳面帶笑意,很是淡然。
“繁昌侯!”
焦芳主動出聲:“先前,是老夫目不識珠,多有得罪,還望見諒!”
說着,認認真真鞠躬見禮。
甯遠眼角微微閃爍。
所謂得饒人處且饒人,他雖是看這老家夥不舒服,可畢竟是長輩的存在,多多少少還要給些面子的。
于是點頭道:“焦公不必在意,且好生歇息,養好身體,還要爲君盡忠呢!”
焦芳頓了頓:“好,多謝!”
甯遠也未理會,大踏步離開了。
再然後……氣氛又活潑了幾分。
面對諸多大員、同僚,焦芳渾不在意,甚至還挺直腰杆。
“說來啊,老夫此番怕是要揚名四方喽!”
“六七十歲,敢與蠻牛搏鬥,何其強也!”
“老夫雖老,卻有一牛之力!”
“諸位以爲如何啊?”
他誇誇其談,很是得意的樣子。
包括劉健在内的諸多大員見了,皆啼笑皆非。
好家夥……還開始驕傲了?
難不成這世間某些事情第一次做的時候不大适應,乃至于羞赧、無地自容,可一旦接受了當下的身份……便習以爲常了?還可以沾沾自喜。
“焦公勇冠三·軍,佩服佩服!”
“是啊,所謂老當益壯,說的便是焦公了吧?”
“呀哈哈,看樣子焦公還要再續一房了,恭喜,恭喜啊!”
一些人追捧着。
焦芳者更加喜悅,沖着衆人抱拳,邁着健步離開了。
很快,消息傳開。
其一是新稅的事宜,震動朝野,尤其是在得到那具體數字後,無數人都懵了。
跟着便是焦芳的事情,老當益壯,窮且堅毅,有一牛之力啊,何其勇猛?
而就在衆人驚歎于這接二連三事宜的時候,内閣。
甯遠被叫了過來。
眼看着這個一臉平靜的年輕人,三位閣老心下感慨萬千。
實在很難想象,這小子到底是怎麽做到的。
區區十日左右的稅啊,還隻是京城而已,便達到了不可想象的二百萬兩!
何其可怕?
“甯小子,你來說說,這稅……到底是怎麽收上來的?”劉健直接問。
這也是他最大的疑惑。
新稅的推行,太過平順,且相當的兇猛。
按理來說,這等十個點的稅收,那諸多商戶應該要反對的。
結果呢?
半點動靜沒有!
“劉公,小子以爲……應該是那諸多商戶……并不缺銀子!”
許久後,甯遠認真開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