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情況如何?”弘治皇帝直接問。
“不大明朗。”
甯遠沉重道:“看那知縣徐黼的意思,此一番學子鬧事怕是無可避免了。”
弘治皇帝深深挑眉:“也就是說,他這個知縣,竟然要眼睜睜看着那些學子鬧事而無動于衷?”
甯遠便沒有作聲。
如果一定要說……大概是可以這樣理解的。
華亭縣縣衙這邊,衙役的數量有限,所謂三班六房的三班的衙役不過區區百餘人而已。
這點兵力,面對成百上千的學子鬧事,如何管得過來?
要知道,那些學子一旦鬧起來,可不僅僅是有功名的人,其他沒有功名的讀書人也會摻和進來。
很是麻煩!
“一任知縣,倒也爲難。”弘治皇帝自語似的,很是沉重。
他當然也清楚,這大明各地方,實際上是由朝廷命官以及各地士族、鄉紳共同治理的。
在這前提下,若諸多鄉紳、士族聯合起來,鼓動諸多學子鬧事,所謂的知縣,可能沒有半點措施,束手無策,甚至于一旦學子沖撞了縣衙,能否活命都不好說。
就是如此,教那知縣徐黼提前防範學子鬧事,幾乎是不可能的!
華亭縣這邊的縣衙無力防範,是不是也就意味着松江府,乃至于整個江南之地,都将十分的危險了?
“你可有法子?”弘治皇帝問。
“最簡單也是最直接的辦法便是,出動大軍彈壓學子鬧事。”甯遠也毫不掩飾。
“隻能如此嗎?”
弘治皇帝暗暗歎息,心思越發的沉重。
派兵彈壓鬧事的學子,乃是下下策。
若是平民百姓倒還好,凡有鬧事者,按罪論處便是。
可那諸多學子不一樣,就算真犯了事,到頭來,因爲刑不上士大夫等因素,估摸着也就是簡單懲治幾個帶頭的鬧事者而已,甚至連死刑都不敢上。
而若如此,對于犯錯者沒有嚴厲的懲戒措施,便意味着所謂的彈壓隻能流于表面,穩住一時。
說不好聽些,第一次鬧事若不能嚴厲懲治,日後再鬧事又當如何?
這事,不是一般的麻煩,很是棘手!
“朕,巡狩四方,親眼見此事且無能爲力,若這事傳回朝廷……又當如何呢?”弘治皇帝喃喃着,又是一陣無力。
不出意外的話,即便此事傳回朝廷,想來……也就是敷衍過去而已。
君王不在,無論是太子還是百官,怕是誰也不敢輕易獻策。
因爲茲事體大,已是關乎到整個士大夫階層了。
那滿朝的文官,豈不就是這個階層?
在換而言之,即便那滿朝文武有解決辦法,也未必敢提。
提了之後,出問題怎麽辦?
最後與誰問責?
總的來說,這事……若什麽都不做,可能也就這麽過去了,可隻要稍微做點什麽,就極可能犯錯。
不做,不錯!
此道理,非是在大明,甚至可以說是幾千年來積澱下來的道理,身爲君王,他豈會不知?
“難道……隻能觸動大軍解一時之困了嗎?”弘治皇帝歎息。
“未必然……”甯遠有些猶豫。
“哦?”
弘治皇帝側目:“你有法子?盡管說來,朕不希望此事鬧的太大!”
甯遠想了又想道:“陛下,事實上,隻要稍微不要臉點,嗯……臣的意思是說,隻要稍微朝廷這邊手腕狠厲一些,其實也不是不可以鎮壓。”
弘治皇帝更是不解:“怎麽說?”
甯遠小心着指了指南邊:“這蒼茫四海間,可是還有海賊存在的……”
弘治皇帝愣了愣,逐漸瞪大雙眼。
這小子……幾個意思?
是要教那戚景通趕過來動手嗎?
朝廷的官軍礙于禮法等對諸多學子無可奈何,可那戚景通表面上仍舊是賊人啊,賊人登陸松江府,管你那麽多,一路燒殺擄掠,那萬千學子可又頂得住?
你與朝廷叫闆,朝廷拿你學子沒辦法,可你與那賊人講個道理試試?
“這法子……”
弘治皇帝暗抽一口氣:“确實陰損,不大光明,卻也行之有效,怕就怕事後有麻煩……等等再看吧。”
而今四海之上幾乎是沒有賊人了,包括了天龍海賊團,于大明這邊也十分的老實,未曾侵犯過。
好端端的,你天龍忽然跑來松江府這邊……不像話啊!
是不是會惹人猜忌?
“你先聯系着……天龍那邊!”
弘治皇帝開口:“另外,松江府附近的還是,也時刻準備調動!”
等歸等,卻不得不防!
這邊真要鬧起事來,單靠縣衙那點力量,是萬萬守不住的!
轉來翌日,鴻運大酒樓中,不知何時已是聚集了數十名學子。
這些人,一個個皆是憤慨不已,讨論着朝廷大事。
“諸位,天下,苦甯久已啊……”
“儒家禮學,綿延千年之久,何曾聽聞科舉要将數算列入其中之事?”
“我等儒家子弟,學習那數算之無用之學,豈不是違背聖人之言?”
“長此以往,禮制何在?秩序何在?”
“依吾看啊,一旦将數算納入科舉,這天下必将分崩離析!”
有人開口,慷慨激昂。
“不錯,區區數算而已,與治天下沒有屁的關系!”
“那繁昌侯提出此言論,無非是想拉幫結派,好教他門下子弟更多的人進入朝堂!”
“對,肯定是這樣!”
“既然于治天下無利,那必定是那繁昌侯有禍亂朝堂,要危害這江山社稷!”
“兄弟們,吾等爲聖人門徒,面對如此禍亂,當一往無前,讨大賊,以清肅朝政!”
數十名學子,一個個高呼着,憤慨不已。
角落處,甯遠見了,不由得一陣冷笑。
什麽大賊,什麽朝政的,堪稱是理所當然啊!
“此間有一地,呈三角形,其兩邊豎直,一邊十二丈,一邊五丈,問,另外一邊長幾丈?”甯遠緩緩開口。
聞言,數十名學子突地寂靜下來,一個個怪異的看着甯遠。
這問題……稍微有點難!
兩邊豎直,一邊十二,一邊五,問另外一邊多長。
這……
“具體多長,豈不是一測便知?”
有人不屑開口:“那王守仁有雲,知行合一,隻要實際測上一測,不就知道另外一邊多長了?這位先生……您以爲呢?”
“我?”
甯遠笑了笑:“我不測便知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