若遇到幹旱年景,偶逢一場大雨,或許會收成不錯,可若是遇到多雨的年頭,雨季的到來,便可能意味着死亡。
尤其是在南方,連日大雨傾盆而下,莫說莊稼是否受災,連人都未必能幸免。
真要是出現一場大的水災,人畜皆會遭殃。
眼看着豆粒大小的雨滴落下,甯遠心事重重,無形之間,一股壓力油然而深,且不斷倍增。
這若是出現天災……那定會伴随着人禍啊!
“敢爲這位大人,您……高姓大名?”縣衙門口,有衙役問。
“本官……姓喬!”甯遠随口道。
很快,那衙役進去通報。
再回來時,身旁中間處已是多了一道身影。
是一名中年男子,約四十多歲,看起來卻十分年輕。
“下官徐黼見過喬大人!”中年男子躬身見禮。
“嗯!”
甯遠隻是輕點頭,而後便大步走入府衙。
來到大堂間,他四下看了看,直接道:“本官乃是京城來的巡按使喬燃,聽聞這松江府不大太平啊,你怎麽搞的?”
嗯?
下側,中年男子徐黼微微側目。
一上來便問責?
而且還如此的嚴厲?
勢頭不大對啊!
正常而言,莫說他沒有過錯了,就算有,至少也應該稍微委婉、隐晦一些啊!
“禀大人,下官……自成爲此地知縣以來,兢兢業業,不敢有一絲怠慢,您……怕不是誤會了吧?”徐黼一臉恭謙的說道。
“哦!”
甯遠應了一聲,這才認真審視徐黼。
對于此人,他倒也有些興趣,尤其是其子徐階,更是未來的内閣首輔,不可謂不強。
根據諸多史料記載,史上的徐階可謂是清廉一生。
可實際上,在未來,這松江府由清官海瑞治理的時候,愣是自徐家這邊挖出了數十萬畝的投獻土地。
這也是大明而今各地的一種體現。
無論你爲官如何清明,總是避免不了諸多人世往來。
尤其是爲一地父母官,若毫無背景,甚至還要與當地的士族、鄉紳打點好關系,若不然,所謂的知縣隻會成爲空架子。
于是,許多知縣爲了能更好的管控所治之地,也就隻能與各地的鄉紳、士族沆瀣一氣。
再說松江府這邊,也不大安穩。
諸多學子聯合,且對朝政十分的不滿,這樣下去,遲早是要出事的!
如……未來的民抄董宦?
書畫大家董其昌被諸多學子聯合諸多百姓,直接将董家給抄了,在事後,官府一邊是如何處置鬧事學子的?
成百上千人鬧事,最終,隻處置了四五名學子。
這便是士大夫階層的威力!
而現在,這股勢頭已是在松江府、蘇州府一地蔓延起來。
很是麻煩啊!
“雨季到來,與華亭縣這邊可有巨大影響?”甯遠随口問。
“這……”
知縣徐黼略微猶豫,苦笑道:“喬大人,這事,實在是不好說,這雨若是連綿而下,持續多日,華亭這邊百姓們的收成怕是……不定了啊!”
甯遠點了點頭,心底越發的沉重,又簡單問了兩句,便準備離開。
已沒什麽好問的了。
知縣徐黼此人很是滑頭,接下來若當真出事的話,此人怕也指望不上。
“喬大人留步!”
徐黼忙是上前,笑道:“外面大雨連天,您也不方便行走,下官略備薄酒,請您賞臉。”
甯遠想了想,倒也沒拒絕。
很快,一行人在縣衙的過堂吃喝起來。
所謂的過堂,其位置在大堂的後面,一般用于知縣審案時臨時退堂休息處。
當下,這等辦公場合,卻是用來飲酒作樂。
不多時,酒過三巡。
徐黼歎息道:“喬大人,其實……當下華亭縣這邊的動靜,下官也是略有耳聞的,隻是……您也應該知道,下官也有苦衷,實在是無計可施!”
甯遠斜瞥一眼:“怎地,你這華亭縣便不是大明的天下了?真要出事,你罪責難免!”
徐黼暗自一個激靈。
這可不是什麽好話。
表面來看,當下的華亭縣,乃至于整個松江府都一片太平。
可一旦出事……那便是要命的!
毫不客氣的說,而今的松江府已經成爲科舉改制的角逐地!
京城那邊,哪位繁昌侯想要改制科舉,自然的,也有許多大員的反對的。
于是,趁着皇帝陛下巡狩之際,放出科舉改制的消息,想來,不多久,這華亭縣便會一片混亂。
“我的喬大人呐,您不是地方官,不知地方事……”
“嗯?”
甯遠皺眉:“你沒聽說過本官?本官先前可是山西蔚縣的知縣。”
甯遠随口胡謅,事實也差不多,那蔚縣知縣喬燃已被調入京城。
徐黼愣了愣,一時間,也就隻有苦笑了。
這位喬大人既然先前是地方官,那肯定很清楚各地方是不好管理的,尤其是與諸多士族、鄉紳的關系,很難處啊!
說不好聽些,真正掌管地方的,不是所謂的縣官,而是那諸多士族、鄉紳。
這些人準備鬧事,他這個知縣又能如何?
管?
根本管不起啊!
“喬大人,咱知您與繁昌侯大人有關系,隻是……咱想說的是,華亭縣,乃至于整個松江府即将發生的事,您……未必管得了!”徐黼低聲說道。
“管不了嗎?”
甯遠笑了笑:“倒是有點巧了,本官倒要看看,怎麽就管不了了,除非……有人造反叛亂!”
言語間,面色驟的凜然起來。
按照這徐黼的言語來看,華亭縣以及整個松江府出事,幾乎是必然了。
也就是說,注定會出現學子沖撞縣衙等大事!
要做什麽?
造反嗎?
“這……那您小心點自己個!”徐黼無奈而笑。
“那就看看!”
甯遠哼了一聲,幹脆起身離開縣衙。
走在滂沱大雨的街道上,視線一片迷蒙,看也不清。
“學子鬧事啊……”
許久後,他略微駐足,眼看着這一坐嶄新的城池,壓力重重。
這一波,不好擋啊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