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一日是殿試日,距離放榜大概還有三日左右的時間,楊家府上卻是張燈結彩,提前慶賀。
殿試,決定着一個人的前程高度,而府上的少爺在會試之時考了第四,就算這殿試考的差一些……日後也注定前程似錦。
于是剛剛考完了殿試,楊家這邊便準備着。
直至等到晚上……楊慎仍舊沒回來。
“想來先前慎兒他壓力太大,有些瘋癫。”
中堂間,楊廷和捋着胡子,滿臉的笑意:“如此剛剛考完殿試,定是驟然放松的,與三五朋友大吃大喝一頓,稍微緩解,不急,再等等。”
府上的諸多小厮、下人自也是半點不着急。
今日楊家值得賀喜,自家老爺可是挨個給了銀子的,等一會算不得什麽。
又過了一會,楊廷和仿佛想到什麽似的,淡淡笑道:“遙想老夫,曾經十二歲中舉,堪稱是這天下最年輕的舉人了。”
“後來,在成化十四年,年僅十九歲考中進士。”
“而今,我楊家有後啊,吾兒十八歲,雖是未必比得了那康海、孫清、李廷相等人,卻也注定是名列二甲。”
“我父子二人,皆未弱冠中進士,堪稱是一大美談!”
聞言,府上衆人皆是一陣吹捧。
自家老爺厲害,少爺也厲害,楊家,注定要光耀滿門!
楊家好了,身爲下人、小厮等,前程也會更好。
又等了片刻,門口處終于傳來動靜。
楊慎,回來了。
“快!”
楊廷和忙是起身,帶着衆人迎了出去。
眼見自家兒子酒氣熏熏,楊廷和非但不怒,反而一臉的喜色:“哈哈哈,吾兒回來了,今日可還盡興?未盡興也無礙,改日将諸多朋友請來咱家府上,随意吃喝,你不是喜愛啤酒嗎?咱家管夠!”
楊慎眼神有些迷離,搖搖晃晃,說着聽不清的話。
終于,一行人将楊慎扶着回到大堂,簡單說了幾句後,楊廷和小心問道:“吾兒……此番考的如何啊?”
殿試的題目,他早就得知了,治海而已。
對此問題,他先前已經簡單透露些許,隻要自家兒子按照自己的思路答題,一甲前三不敢說,二甲是穩穩的。
“考的如何?”
楊慎撇了撇嘴,略帶幾分不屑:“此番不中一甲,當是朝廷昏聩無能,君王眼瞎!”
楊廷和:“……”
這話……太大了。
考不中一甲,就是朝廷的問題?是君王的問題?
“吾兒……很好,但這話,莫要亂說,容易招惹是非!”楊廷和忙是開口。
這已經不是是非那麽簡單了,極容易影響一輩子的運途。
殿試之後,大抵是要入朝爲官的,說朝廷與君王有問題,那不是找不自在嗎?
“亂說?”
楊慎哼了一聲:“實話而已,所謂策論,天下貢生加起來都不夠我一隻手打,父親,您知道什麽是碾壓嗎?就是他們……都是廢物……嗝……不若我萬一。”
楊廷和:“……”
這牛是越吹越大了。
他忙是阻止,跟着命人将楊慎送回房間休息去了。
“醉酒的話而已,不要亂說、亂傳。”楊廷和又吩咐府上衆人。
轉來翌日,楊廷和正常上值。
一開始倒還好,可到後來,他似是感到諸多同僚的眼神似乎……不大對勁。
看他的樣子,仿佛……帶着幾分……憐憫?可憐?
“怎麽了?可是老夫着裝不端?”楊廷和問。
“沒有,沒有!”
“就是,楊公風流倜傥,豈有不端之理?”
諸多同僚皆是搖頭。
楊廷和更是費解,轉而看向好友費宏:“今日……出什麽事了嗎?”
費宏面色深沉,想了想,搖頭道:“并沒有,廷和兄你……不要想太多。”
楊廷和錯愕不已,總感覺怪怪的。
就好像自己的背上畫了一隻王八,自己卻渾然不知,後面的人見了小聲的指指點點,令人很不舒服。
不多時,二人來到東林小學。
距離殿試放榜還有兩日,東林小學也是提前慶祝起來。
百餘教師,皆是原貢生。
毫不客氣的說,此一年,東林小學将霸榜殿試,如何不慶祝?
王鏊自也是十分開心的,給諸多學生們放了假。
此一日,不教學,隻管慶賀。
眼見着楊廷、費宏二人趕來,王鏊面色微微一變,卻是很好的掩飾住了。
内閣那邊有消息傳出,那楊慎……極可能與甯遠有關。
所謂無風不起浪,假若楊慎當真與甯遠有所牽連,那百善小學的數算老師不出意外的話……應該就是楊慎了。
自家老子爲了抵抗那所謂的新學,聯合成立了東林書院。
結果,自家兒子……跑去了敵人的陣營。
跑去也就罷了,在先前的比試之中……數算還以碾壓般的态勢赢了東林小學。
這事一旦是真的……楊廷和最少會被氣個半死。
所以,此事不能說!
“廷和來了啊,哈哈哈,好,今日東林小學當大慶!”
王鏊爽朗笑道:“其餘事情,咱們都不說,靜等兩日後放榜!”
跟着,一群人大肆慶賀起來。
也是此間,内閣。
弘治皇帝與三位閣老坐着,卻是一陣寂靜。
雖還有兩日的時間,可這名次的問題,遲早是要定下來的。
那麽,怎麽定?
總的來說,諸多考生的名次大概是可以定下來的,一甲前三名也容易定。
問題偏偏就在于那兩份怪異的答卷。
整體的思路還是不錯的,有理有據,鞭辟入裏。
策論的答卷很好!
但……好在哪裏……又不好說了。
因爲這等事情短期來看,是無法印證的。
“可列一甲否?”許久後,弘治皇帝問。
一甲便是狀元、榜眼、探花頭三名。
三位閣老想了想,皆是搖頭:“未必可列一甲,或可考慮第七八名。”
弘治皇帝會意。
這是對那意思楊慎與範三思方向的不認可,或者說,是可能對甯遠此看法的不認可。
規劃海域、設置一個個航道站點,是需要許多銀子的。
而今大明固然強盛,可在支出方面也是一個極爲恐怖的量,額外花大量銀子,其實不大劃算。
況且,從古至今,也沒有所謂的海域一說。
貿然推行此法,又可能會出現許多不确定的問題。
“如此……便暫定二甲頭名吧!”
弘治皇帝說道。
二甲頭名,第四!
三位閣老倒也沒說什麽,也不好多說。
甯遠那小子的想法,很多時候還是有獨到之處的,那掌控海域一法,說不得真有可行性。
跟着,一番簡單商議後,名次大抵定了下來。
其中那主要掌控海域的答卷,位列第四,另外一篇提及鼓勵漁民與朝廷水師合作的,則位列十五名。
這也算是變向對海域一事的認可了。
若不然,這兩份答卷最多也就是在二甲的後頭,七八十名的樣子。
商議完畢,弘治皇帝也松了口氣,準備離開。
就在此間,一份急報傳來。
弘治皇帝面色一變,展開來看,不禁鎖住眉頭。
福州府的平潭縣……出事了!
一夥賊人來襲,一路搶掠,雖是沒怎麽殺人,卻是當衆放話,叫平潭縣的百姓們将所有金銀都準備好,數日後将會再臨平潭。
“豈有此理……”
弘治皇帝低聲喃喃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