比那久旱逢甘露、他鄉遇故知、洞房花燭夜生生高了一籌。
因爲,金榜題名注定了一輩子的前程,這玩意甚至會決定洞房花燭夜時新娘子是哪家姑娘,也注定不會遭受久旱與遠走他鄉的困苦。
然而,楊慎卻是一陣苦悶。
考中了,麻煩也來了。
說好了去江南遊玩的,而後……不聲不響的中了個第四,這……怎麽交代?
既然要考,爲什麽不光明正大的考呢?
在躲避什麽?
諸多種種,回去之後注定是少不了一番責問。
“你愁個屁啊!”
甯遠随手一巴掌輕拍過去:“這是好事,你爹知道怕不是高興的要上天。”
楊慎一陣苦笑:“那回去之後……怎麽說啊?”
甯遠幹脆道:“這有啥,很簡單的,你就說想一個人偷偷的努力,然後驚豔所有人,随意敷衍便是,你爹又不至于揍你。”
楊慎也隻得作罷。
也是此間,楊家府邸。
楊廷和早早回來,卻是一臉的陰沉,吓得府上諸多下人、丫鬟膽戰心驚。
一般而言,自家老爺還是比較随和的,即便有脾氣,也隻會沖着特定的人發,不會責難所有人。
而現在,少見的沉着臉,看着就吓人啊。
夫人黃氏見了,走上前去,試着道:“老爺……怎麽了?”
楊廷和隻是靜坐着,定定着,動也不動。
黃氏便不敢多問,想了想,不禁一聲歎息。
今日的京城沒什麽大事,若說大事,那便一定是會試放榜了。
放榜,如何會惹得自家老爺如此不喜呢?
那便與自家兒子有關。
看着别人會試高中,前程光明,自家兒子……卻瘋了。
這……豈不教人心痛。
“老爺,會好起來的,慎兒不是去江南遊玩放松了嘛,想來不久後瘋癫的病逐漸好了,等到三年後,同樣可以參加會試、殿試,說不得還考個狀元嘞……”黃氏安慰道。
旁邊,楊廷和仍舊不爲所動。
黃氏見了,也隻好湊前上去,正要開口,卻見一滴淚水啪嗒流落下來。
“老爺,怎麽了?”黃氏忙問。
“中了……”
楊廷和泣聲道:“中了啊,會試,第四!”
黃氏有點懵:“什麽中了?”
楊廷和似哭似笑:“咱家慎兒,中了,第四!”
黃氏當即僵愣原地。
中了?
自家兒子不是跑去江南遊玩了嗎?怎麽就中了呢?而且還是第四!
半刻後,楊廷和收斂情緒,一聲歎息道:“可能是先前給他的壓力太大,一時使得他瘋癫,而且咱還建議他放棄此番科舉,避免與康海、孫清等人争鋒,使得他的壓力更大了,卻不想……”
卻不想自家兒子扛着如此巨大的壓力,偷偷跑去考試了。
“慎兒他參考了,此一刻,人應該還在京城,這麽久躲在外面,他……一定很苦吧?”楊廷和喃喃着。
黃氏聞言,也是不禁淚流滿面。
是啊,自家兒子,一定很苦很難吧?
那康海、孫清等人天才橫空,家裏人紛紛勸解他放棄,他卻頂着巨大壓力,偷偷的努力,豈能不苦啊?
“老爺,好,好啊,慎兒他能考中,說明瘋癫病也應該好了,楊家有望啊!”黃氏泣聲道。
“是啊!”
楊廷和歎息,旋即揮手招來小厮:“府上所有人都派出去,尋找少爺,實在不行便在那刊物風華上面打個廣告,就說,父母都盼着他歸來呢。”
很快,偌大府上幾十人都行動起來。
也是此間,楊慎懷着忐忑的心情,做賊似的偷偷趕了回來,大門大開,也無人看守,他便偷偷溜了進去。
結果,還未等他繞過前堂,忽而被一道聲音叫住了。
“慎兒?”
黃氏雙目泛紅,快步走過去,一把扯住了楊慎:“慎兒,真的是你,好好好,回來就好!”
楊慎:“……”
就有點懵。
很快,楊廷和也走了出來,見楊慎有些錯愕的樣子,重重點頭:“你娘說的對,回來就好,來人,擺酒,擺酒。”
不多時,府上的人都被招了回來,做了一頓酒菜。
直至坐在桌子旁,楊慎還是有點懵的。
這情況……和他想象中差别很大啊。
父母竟是沒有半點責怪他?
合着先前的擔憂……完全是多餘的?
“來,慎兒,咱們爺倆喝一個。”
楊廷和主動擡杯,對于楊慎偷偷參考的事情卻是半點不提。
酒過三巡。
楊廷和想了想道:“慎兒,你應該知道東林小學吧,這是咱們儒家的另外一個根,剛好你也考中了貢士,接下來可否想到東林小學教一教孩子們?康海、孫清、李廷相他們都在,日後會有更多人加入,你也剛好與他們一道熟絡一番。”
哈?
去東林小學教書?
開玩笑!
他忙是搖頭:“父親,兒子……無心教書的!”
楊廷和應了一聲,倒也沒有多說。
不教便不教,無礙的。
隻要自家兒子無事便好。
晚些時候,吃過了飯,楊慎便回到自己的房間,将先前諸多的計算資料拿了出來,進入了學習狀态,一邊寫寫畫畫,一邊神神叨叨。
門口處的楊廷和與夫人黃氏見了,不禁歎息。
這兒子……平時倒是個正常人,卻不知爲何隻要搗鼓那東西,整個人便瘋癫起來。
轉來翌日。
東林小學大擺宴席,且放出風聲,有意招攬此番考中的貢士來此教書。
到了中午時分,足足超過百名貢士趕至東林小學,其中便包括考第三的胡煜。
一陣熱鬧。
王鏊起身:“首先,作爲東林小學的……校長,老夫歡迎諸位的到來,且提前祝願諸位在日後的殿試中,名列前茅!”
衆人自是紛紛擡杯。
酒宴間,坐在一側的費宏低聲道:“廷和,令郎此番高中第四,他……緣何未來啊?”
楊廷和讪讪笑了笑:“吾,問過他了,隻是無心教學,倒也不好爲難。”
費宏會意,便沒有多說。
一場酒宴,賓客盡歡。
包括會員康海在内的會試前三名皆在東林小學,再加上百餘貢生,可以說,此一刻的東林小學已形成一股大勢。
熱鬧間,李廷相似是有些郁悶。
他站起身來,沖着衆人朗聲道:“隻是喝酒,未免無趣,咱來給大家夥增添些許樂子!”
話音落下,便有人拿來文房四寶。
李廷相提筆而行,幾個大字,躍然紙上:君,何時一戰!
言語很簡單,衆人卻是都明白其中的意思。
在會試之前,李廷相便與那百善小學的神秘的數算老師隔空喊話,邀約一戰。
但是,百善小學那邊的回應是會試後再戰。
而今,會試已過,那麽,何時一戰呢?
衆人皆是一臉的好奇與期待。
要知道,此一番會試,這李廷相雖的考的不好……嗯,二十二,不好……
可此人的學識仍舊是萬萬不可小觑的。
至于那百善小學的數算老師,至今爲止,還未露頭。
聽說也是舉人,參加了此番會試,卻不知成績如何。
“老夫打探過了。”
王鏊淡淡開口道:“前三十名中,都未曾在百善小學教書。”
言外之意是那百善小學的數算老師就算考的不錯,也在三十名開外,與李廷相有着一定的差距。
那麽,此二人會如何比試,結果又将如何呢?
百善小學,得知對方隔空喊話,甯遠眯起了眼睛。
“這李廷相不識好歹,若不是礙于身份,學生恨不得這就去尋他單挑一場。”楊慎冷笑道。
“那麽,如何回應呢?‘你已經輸了’?”甯遠側目。
李廷相第二十二,楊慎第四,這不就已經吊打了嗎?
“可使不得!”
楊慎忙是擺手:“前面的那些貢生,可随意調查出身份來,若教人猜到學生就是百善小學的數算老師……我爹非打死我不可,再等等吧。”
甯遠不禁笑了笑。
說來也是有趣,在史上,楊慎還有幾年後再科舉,一考便是狀元。
而李廷相此人,也十分的不簡單,史上,會試之時考了三十二名,等到了殿試,硬生生沖到了第二,得了一個榜眼。
這樣兩個學問不凡的人碰撞在一起,互相罵街,想來一定有意思極了。
隻可惜,這一幕注定是見不到了。
“所以,回複他們……再等等?”甯遠問。
“這……”
楊慎猶豫了。
如此回複,實在是顯得低氣。
“要記得,比試可以敗,氣勢不能輸!”
甯遠大手一揮:“筆來!”
接過了筆,提筆而行,大開大合,縱橫捭阖,寫下了幾個大字。
——洗幹淨脖子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