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繁昌侯到底要做什麽?
若教授正常的儒家學問也就罷了,可那數算、地理等……又是什麽?
“敗壞禮制,其心可誅!”
“程朱理學已有千年之久,這繁昌侯雖不是讀書人,卻是要造我等讀書人的反啊!”
“他想教壞孩子嗎?”
許多人憤憤言語着。
無他,實在是這百善小學教授的内容,太過奇葩!
語文,大概可以理解,應該是儒家學問。
數算,曆史,也可以理解,至于地理,卻是有些深奧了,地之理?
這些都不重要,重要的是,那繁昌侯竟是将儒家學問與數算、曆史、地理等諸多駁雜學問,混爲一體!
老祖宗兩三千年的學問,竟淪爲與其他駁雜學問混爲一談!
在無數讀書人眼中,儒家學問,那是神,是聖,是無數人一生的追求。
結果,到了這百善小學,地位,竟與那其他雜學平起平坐了?
“豈有此理,氣死個人,這繁昌侯找死嗎?”
“他這是侮辱先賢聖人,侮辱我儒家子弟!”
“諸位莫要氣憤,那百善小學離經叛道,豈會有人願意前去讀書?吾看啊,百善小學注定是個空架子!”
許多人議論紛紛,最後總結來看,皆嗤之以鼻。
沒錯,而今朝堂推行科舉制,你百善小學教授那些沒用的内容,等于是分散孩子們的注意力。
要知道,小孩子的注意力是有限的,學習那些沒用的内容,隻會影響孩子們學習儒家學問,影響日後科舉前程。
“兄弟們,狗賊甯遠,敗壞禮制,随我去遊行!”
有人倡議,跟着,數百學子便出現在街頭之上。
“狗賊甯遠,其心可誅!”
“狗賊甯遠,不得好死!”
一道道聲音,傳遍四方。
養心殿。
得知消息後,弘治皇帝愣了許久,一陣駭然。
他知道甯遠弄了那所謂的小學,卻也沒太在意。
因爲,正常而言,隻要不是傻子都知道,不可與傳統儒家學問對着幹。
結果呢?
結果那小子一上來就瘋狂亂殺,将儒家學問與其他雜學混爲一列。
這……這不是找死嗎?
說不好聽些,這非但是動了傳統儒家學問與傳統的科舉制度,簡直就是直接自根源上取代了儒家學問。
諸多小孩子,自小的時候若學習那些雜學,可想而知,長大之後,那……還能算作的儒家子弟嗎?
若不是儒家子弟,如何科舉?
“混賬東西!”
弘治皇帝氣的拍桌子:“朕,三番兩次告知他,要小心謹慎着些,可他呢?一上來便要斷卻儒家的根兒,他就不怕被噴死嗎?”
旁邊,蕭敬瑟瑟發抖。
這位陛下性情不可輕易揣測,但顯而易見的是,當下,是真的怒了!
“去,将那混賬東西叫來!”弘治皇帝開口。
蕭敬忙的擡起腳步,向外走去。
結果,還未走到門口處,後側又傳來聲音:“算了,教他自己折騰去,朕不理會這破事了!”
甯府。
得知勸學書的消息後,朱秀榮一臉的憂心。
她很清楚,這百善小學可能要颠覆傳統的儒家禮教了。
說不好聽些,那便是直接與儒家學問對着幹,與科舉禮制對着幹!
這……注定是要被天下讀書人嫉恨的啊!
“夫君……是不是急了些?”朱秀榮小心的問。
“急?怎麽就急了?”甯遠笑了笑。
他當然知道自己在做什麽,是的,上來就開大!
手法有些瘋狂、急躁,卻也是深思熟慮後結果。
一些個讀書人可能會覺得他此法會敗壞儒家禮制,結論是……是也不是。
語文科目,已經囊括了諸多儒家學問,如四書五經等,深入淺出,無論日後科舉制度是否更改,完全可以适應。
那麽,在學習傳統的儒家學問之外,多學一些内容,怎麽了?
事實上,大明的在教育方面,在整個世界而言,都是遙遙領先的。
如州學、縣學等諸多學校,全國有近一千五百所。
甚至還有社學。
所謂社學便相當于小學,在鄉裏,三五十家設立一所社學,教學内容主要以《千字文》、《百家姓》爲主,以經、史、曆、算爲輔。
教學内容,在官方上面,是相當全面的。
可結果呢?
結果是……這是一個科舉時代,以程朱理學爲正統,學習諸多經、史、曆、算屁用沒有啊!
沒用的東西,學了有什麽用呢?
總的而言,他此舉,并非離經叛道,隻是将大部分讀書人抛棄的内容,重新撿了起來而已。
于是,就在當日晚些時候,又一份宣傳告知書,傳遍了整個京城。
“高薪征聘良師!”
“每月薪酬,二兩銀子!”
“通曉數算、曆史、地理者優先……”
一份告知書,未能掀起任何風浪,卻令許多人嗤之以鼻。
“他繁昌侯如此叛亂,竟還有臉征聘良師?”
“我輩讀書人,豈會因他點點利益而上當?簡直做夢!”
“就是,除了良師,還有生源,咱倒要看看又有多少人會将自家子弟送去學習!”
許多人不屑。
可在無形之中,又觸動了一些人。
月薪,二兩銀子啊!
這可不是一筆小數字。
一年下來,可就是二十四兩了。
說不好聽些,這薪酬,大概可比各縣的三班六房了,相當的豐厚。
轉來翌日,甯遠早早來到百善小學,等待起來。
諸多告示已然發放下去,會有多少人來應聘呢?
等到大約巳時,一名儒衫綸巾年輕男子小心翼翼的敲了敲門,試着道:“敢問……這裏招聘老師嗎?”
甯遠笑了笑,道:“是的,進來吧!”
很快,那年輕男子走入,眼見甯遠,豁的一震:“範三思……拜見師祖!”
說着,恭恭敬敬的叩拜下去。
甯遠微微錯愕,沒想到來征聘者,竟還是自己的……徒孫?
“起來說話!”
他随口道:“你是哪裏人,恩師是何人啊?”
叫範三思的年輕男子起身,甕聲甕氣道:“師祖,徒孫乃是交趾北江府人,恩師乃是……王先生守仁,徒孫愚鈍,鄉試勉強中舉,又因窮困落魄,在這京城實在囫囵不下去了……”
甯遠不禁莞爾。
果然不愧是王大聖人,走到哪裏都能弘道,弟子無數。
他認真看了看這範三思,暗暗點頭。
相貌上,倒也可以,而且能在秋闱中舉,也非等閑之輩了。
“你可會數算?通曉曆史與地之理啊?”甯遠問。
“這……”
那範三思臉色漲得通紅,一時間憋不出話來。
甯遠點頭:“無妨,你來教語文就是。”
範三思忙的感恩:“多謝師祖,徒孫定不負師祖期望,争取明年春闱高中。”
甯遠便随意勉勵了幾句,又等待起來。
不多時,又一名年輕男子趕至,也未敲門,徑直走入,而後老實見禮:“見過先生。”
甯遠微微詫異。
這人,他認得。
是楊慎!
“我這裏有語文、數學、地理、曆史等科目,已有語文老師,你想要當什麽老師啊?”甯遠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