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些船,規模不大,小的,甚至隻有區區五六丈,此一刻,被護在了後側。
大的船,約有二十丈長,此時列爲大陣,如一道雄關似的擋在前方。
海風獵獵,呼嘯桅杆。
甯遠站在甲闆上,手持望遠鏡,視野中,三道細小的影子漸漸放大,自遠處駛來。
賊人,出現了!
“這些人,還真是夠狂的啊!”
甯遠淡淡一笑。
隻有區區三隻船,便敢來洗劫,不可爲不狂。
當然,卻也可以理解,因爲正常的行商就算你有千餘隻船,帶領數十萬人也終究是肉體凡胎,經不住人家的槍炮轟擊。
“但,這一次……不一樣喽!”甯遠略微興奮。
不出意外的話,此一戰将是大明近幾十年内出海的第一戰。
經過多年的海禁,大明的諸多水師、戰船早已腐朽,短時間内很難重新組建成型。
反倒是民間,因爲對于銀子的渴望,将小破船随便改一改,拉攏一批人馬,直接出海了。
什麽惡劣天氣、航海術等,根本不重要,幹就是了!
又有多少危險比貧窮更加可怕呢?
“那麽,屬于大明的大航海時代,從這一刻,開始吧!”
甯遠呢喃一般,沖着旁邊吩咐:“景通,把旗子升起來,開幹開幹!”
戚景通等人早已準備好,牽引着繩子,将一面白色的大旗升至桅杆之上。
大旗橫空,迎風招展,其上繡着一個碩大的黑色骷髅,骷髅下面則是交叉腿骨,旗子上下充斥着一股不加掩飾的死亡的味道。
“兄弟們,都聽好!”
“自這一刻起,在名義上,你們便不再是朝廷将士,甚至,不是明人!”
“告訴我,你們,是誰?”
甲闆上,甯遠一手持着長劍向天,頭上已然罩着一方黑巾,将左側的眼睛遮蓋起來,妥妥的海賊裝扮。
當然,與眼下而言,這麽裝扮沒什麽用,主要還是裝飾。
可對于真正的海賊而言,日常遮住一隻眼是非常重要的,海上天氣變化無常,極爲惡劣,尤其是戰鬥之時,黑白交替,必須要在最短時間内适應光亮與黑暗。
如自外面進入船艙,驟然變黑,一般人要适應片刻。
這片刻,與一場大戰而言,有可能決定生死。
于是,一些海賊便将一隻眼睛遮起來,如突然進入暗黑環境,隻需将眼罩換到另外一隻眼,以最快速度适應暗黑與光亮。
而看着甯遠這身裝扮,諸多将士也是興奮起來。
藏在骨子、血液與靈魂中的人性的黑暗一面,逐漸升騰,被釋放,外加以将士的身份化而爲賊,更是平添了一種異樣的刺激。
“賊!”
兩千餘人,一個個眼冒精光,興奮異常。
“我們是賊!”
“海賊!”
“牽星海賊團!”
海風陣陣,衆人的呼喊聲一浪蓋過了一浪,傳的久遠。
甯遠見了,也是有些躁動不安。
怪不得許多人幹壞事,這……真他甯的刺激啊!
可能在許多人心中都存在一種惡,在和平安穩的年代,自當奉公守法,不得滋事鬧事,在紛亂年代,這惡便可能會化作熱血,亦或是變得黑暗沉淪。
而在當下,包括他在内的諸多将士,是又熱血又黑暗。
“兄弟們,從今以後,你們,便是海賊了!”
“這片大海,任你等馳騁,肆意縱橫!”
“諸多規矩,已經說過,什麽該做,什麽不該做,大家夥也都清楚,那麽……”
“那麽,放浪吧!”
“瘋狂起來!”
“讓牽星,聞名世界!”
聲音落下,衆将士又是一陣沸騰。
甯遠看了看,又高聲道:“敵人已來,備小船,向側前方行進,列陣!”
嘩啦啦!
二百餘人行動起來,五個人一隻小船,攜帶四十門虎蹲炮、鳥铳、彈藥無算,坐着小船,徐徐朝着兩側行進而去。
片刻之後,這些小船如漁網一般,以半包圍的态勢,掠陣左右,靜等賊人到來!
也是這時,數裏外。
保羅帶領千餘人,三隻戰船向北行進而來,根據消息中,那明人的商隊已然不遠了,隻有數裏路。
他取出一個長筒,向着遠方望去,隻隐約見一些殘影,看不真切。
“那,便是明人的商隊了啊!”保羅不禁冷笑。
這商隊必定是沒有望遠鏡的,哪怕到得此時,怕也未必發現他們。
隻要他們這三隻大船沖過去,那商隊的諸多小船勢必會受到驚吓,四處逃竄。
這蒼茫大海,又能往哪裏逃呢?
左側的交趾海岸。
所以,他安排了一隻船向那海岸的方向行進,盡可能的多堵住一些逃跑的船,将利益最大化。
“這一夥明人行商也太好了吧,知道我們缺少補給,立刻送來了。”
“哈哈,不錯,我太喜歡明人了。”
“也不知這商隊中有沒有女人,老子……”
一些個手下大聲聊着,時不時蹦出些污言穢語,一時間笑聲一片。
保羅也鼓舞衆人:“兄弟們,好好打,打怕明人,教他們不敢出海,再加上我等襲擾大明四處沿海,大明用不多久就會妥協,将濠鏡設爲通商地,到時候,那裏将成爲我們另外一個家!”
衆人一時興奮起來。
可走着走着,有人發現了問題。
“大人,我們此刻距離這夥行商隻有三四裏路了,按理來說……他們應該可以看見我們了啊!”有人開口。
嗯?
保羅微微皺眉。
是這麽個道理!
隻要不是傻子,都應該清楚,而今的海上不太平,諸多行商也都不敢出海了。
也就是說,正常情況下,在海上,但凡能碰見船隻,幾乎就是賊人。
這夥行商明知道他們是賊,竟還不逃?
很不對勁啊!
保羅再度拿起望遠鏡,所見之下,不禁皺眉。
對面的前方,有着數道較大的影子,應該是主船,而在主船四周……竟還有着一些小船!
小船不具備航海能力。
那麽便說明,這夥行商,有備而來!
“是大明的水師嗎?”
保羅喃喃着,開始搜尋起來。
正常而言,如果是大明水師的話,船上應該有相應的旗幟。
邊走邊看,終于,視野中,他隐約看到了一面旗子。
白色的旗子!
“哈哈哈,哈哈哈哈……”
保羅頓時大笑起來。
諸多手下見了,一時有些傻眼。
好端端的,爲何發笑啊?
“保羅大人,到底……怎麽了?”有人疑惑的問。
“你們猜?”保羅一臉神秘似的。
“這……”
這怎麽猜啊!
見諸多手下更加疑惑,保羅擡手指着前方大船所在是方向:“旗,白旗,哈哈哈哈……”
哈?
諸多手下愣了愣,也都跟着大笑起來:“哈哈哈,哈哈哈……”
“這明人膽子也太小了吧!”
“就是,這個危險時期,敢跑出來行商,見到我們卻是吓的尿褲子,路都不會跑了,主動投降。”
一衆人笑的合不攏嘴,同時又得意萬分。
明人商隊心虛害怕,豈不是他們強盛威名的最好證明?
“做一行有一行的規矩。”
保羅高興道:“既然明人投降,我們也就不打殺了,教他們将物資補給獻上來,放他們一條生路,來人,去将此事告訴他們的帶頭人!”
很快,一艘小船出發,徐徐來到頭船跟前,叽裏咕噜開口言語。
甯遠聽的有點懵。
這……什麽語言啊?
倒是旁邊有将士湊前幾分:“大人……老大,這人說的是交趾方言,讓咱們獻上物資,投降不殺?”
嗯?
甯遠側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