當下,朝廷不缺兵,更不缺将士,允了戚景通這請求也不算什麽。
可問題是這戚景通是個人才,少見的良将。
好端端的,朝廷豈能因此損失這等良将?
“陛下,兵部那邊……沒有說法……”劉健說了一嘴。
“混賬!”
弘治皇帝直接開罵:“不允,這混賬東西,是看到經商掙銀子了嗎?啊?朝廷待他戚景通不薄,他想撂挑子,沒門,不允!”
三位閣老面面相觑,一陣無言。
這位陛下可是極少罵人的,而今當着他們的面如此罵人,那……是真生氣了。
當然,這事說回來,也确實不大好。
而今天下商業大興,許多人掙了銀子,而諸多将士俸祿卻是有限的,這些将士看到經商如此掙銀子,極容易眼紅。
如若允了戚景通這個請求,開了先河,于諸多大軍的穩定十分不利。
都跑去當經商了,沒人願意當将領了,這大明如何穩定?
大殿一陣寂靜。
就在此間,一封奏報傳來。
“交趾的?呈上來!”
弘治皇帝眉目一動,展開奏報看了看,輕松了許多一般,旋即開口:“賊人襲擾交趾三處,皆無事,僅有數名無辜百姓傷亡。”
三位閣老皆擡頭,面帶詫異。
賊人襲擾了交趾三處地方,竟隻有區區幾名百姓傷亡?
“看看吧。”弘治皇帝将那奏報遞了過去。
三位閣老湊在一起看了看,面色十分凝重。
人員傷亡極少,是好事。
而之所以如此,是因爲甯遠采用了撤退一裏,類似于堅壁清野的法子。
此法效用明顯,那麽,整個大明其他沿海地方是否可以推行呢?
答案,顯而易見,很難!
這一裏路看似無關緊要,卻是會決定許多人養家糊口的生計問題,如一些港口、村莊,一旦将人撤出,損失是相當大的!
“卻也不失爲一條妙計。”
謝遷嚴肅道:“還是要盡量告知百姓撤離海邊,以此減少傷亡。”
撤離海邊,損失最大的,終究還是百姓。
可海賊一事又關乎百姓們的性命,朝廷不能強制推行,推行了未必有用,那麽便隻能建議百姓們盡量遠離。
“嗯,傳告下去吧。”
弘治皇帝一聲歎息,又想到了水師。
這海賊,太過惡心,欺辱大明水師力量不足。
然而,事實便是如此。
沒有航海術,沒有大的戰船,以現有的條件出海,是不現實的!
“另,傳旨,各船艦督造廠要加緊,早日造出大船,還有海航術方面,也要加緊,加快完備,組成一支可戰之師!”弘治皇帝說道。
這是根本。
有了大船、戰艦以及精良的航海術,大明的水師才能強大起來。
另外一邊,甯波。
戚景通喝着小酒,有些憂愁。
近日來,他接到了兩份書信,一份是傳告沿海各地緊急戒備的法子,其中最主要的便是堅壁清野,然而……已經晚了。
甯波這邊剛遭遇了一場大戰,傷亡慘重,如若這份行令早些日子到來,他定會認真考慮撤退之事。
可現在,一切都晚了。
人已經死了,其中有半數是因撤退不及時,被賊人擊殺的,另外一半,則是與敵人鏖戰而死的。
三百餘人啊,都是一條條活鮮鮮的人命。
事到此時,他戚景通有不可推卸之責。
也正因如此,他才會消沉了數日。
跟着,另外一封信傳來,是私人的信件,是那位先生寫來的。
略微琢磨之後,他甚至沒有多想,便直接上書朝廷,轉換戶籍,也就是不幹了。
正常而言,身爲軍籍,不是想幹就幹,想不幹就不幹的,身份所在,幾乎是注定了他這輩子隻能向上爬!
可又因那位先生的言語,他毫不猶豫上書,不幹了。
“夫君,此事,事關重大,恐有性命之憂啊!”旁邊,張氏抱着一個小男孩走來。
“沒錯!”
戚景通擡起頭,眼神十分堅定:“所以我猶豫了許久,有了決定。”
張氏側目:“什麽決定?”
戚景通哼的一笑:“跑路!不等了,朝廷那邊大概是不允的,那就隻能提前跑路去交趾,這兩日,我将諸多事宜交代下去,你也準備一下行囊,兩日後,立刻出發!”
張氏倒吸一口涼氣:“夫君,這……不好吧,那甯大人未必可靠……”
戚景通一瞪眼:“放屁!先生是看得起我戚景通,才叫我過去的,你一個婦道人家不懂事,可以理解,但日後,不得對先生無禮!去,收拾行囊。”
跟着,他便起身,朝着大營走去。
一番交代後,戚景通便帶着婆娘孩子,直奔交趾而去。
水路、高速公路相互切換,倒也相當便捷,數日後便抵達了交趾的北江府。
知府衙門。
得知戚景通拖家帶口趕來,甯遠當即起身,忙是迎了出去。
“草民見過甯大人!”戚景通說着,便要行叩拜之禮。
未經朝廷允許,私自逃跑過來,他甚至連普通民衆都不是,那是罪人!
“勿要多禮,勿要多禮!”
甯遠忙是攙扶:“世顯,你能來,我很開心,繁文缛節一概省略,府邸也都準備好了,一切安心,先去休息!”
唰!
刹那間,戚景通眼紅泛紅,淚珠湧出。
他以儒家理解深深鞠躬:“先……先生……”
甯遠忙擡手:“别,可别!”
跟着,他看向了旁邊婦人懷裏抱着的孩子,笑了笑道:“恭喜啊,哈哈,有兒子了,可起了名?”
戚景通直起身子,也笑了:“回先生,起了名的,叫……繼光!”
窩巢!
甯遠心底一震!
這……英雄猛士也!
他不禁多看了那還在呼呼大睡的孩子幾眼,不住點頭:“好好好,成,快請,入府,酒菜已然備好。”
酒菜确實備好了,之所以教戚景通先去休息,是想讓他簡單熟悉一下府邸,也就是未來的安家之處。
可既然戚景通不肯去,那便隻能先設酒宴了。
酒足飯飽,米魯與張氏各抱着孩子退了下去,廳堂間,僅剩下甯遠與戚景通。
甯遠略微感慨道:“世顯啊,你能來,我真的很開心,我知你有才能,剛好勝任此事,外人,不足道也!”
戚景通又是一陣眼紅。
那封信上,這位先生提及,有一要事,需要他親力親爲,道阻且長,卻是爲了萬千百姓的安定着想,爲了這大明四方的穩定。
雖是不知具體是什麽事,他亦是不顧性命安危趕來了。
因爲,此人是甯遠!
一個另無數人欽佩的人!
曾幾何時,他戚景通何嘗沒有滿心壯志?卻是壯志難酬!
而今,有了這麽一個機遇,便要立刻抓住。
尤其是他結識了王守仁、唐寅、徐經等人,而今,這三人都在做什麽?
王守仁四方弘道,已有成王作祖之勢。
徐經,掌管四方海域商貿,各處海關,每年爲朝廷提供無數銀兩。
唐寅,掌管通商司,乃是大明商業命脈之所在。
先前,可能與他差不多,甚至在地位上可能不如他的人,已是朝廷赫赫有名的大員了。
而他呢?
改制後的水師指揮使,看似榮光無限,卻是一籌莫展。
“噗通!”
諸多心思萦繞,戚景通單膝跪地:“先生但有吩咐,刀山火海,世顯萬死莫辭。”
甯遠忙起身:“快起來,景通,不必如此的!”
戚景通卻渾然不動:“先生千古,心蘊宏圖,景通不過一介小人,有自知之明,且不配爲先生弟子,待景通立下大功,當以束脩之禮,正式拜師!”
甯遠:“……”
說白了,便是想拜師,但……自以爲不配。
他幹脆用力,強行将戚景通扶起:“景通,不必自謙,更不必拜師,你長我幾歲,以兄弟相稱即可。”
戚景通見狀,雙膝一軟,又要伏跪,甯遠立刻阻止。
“此事不必再提!”
甯遠直接道:“此一番,教你過來,有要事相托,關乎我大明社稷安全,其間又有性命之憂,你要有個心理準備。”
戚景通當即抱拳:“景通萬死莫辭!”
甯遠點頭:“好,你且先休息兩日,過些日子會很忙,你要訓兵,要出海,任務繁重!你,将真真正正的變爲一個商人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