粗略情況,他大概了解,卻還要去實地看一看。
此事關乎重大,容不得馬虎。
自北江府一路沿紅河而下,約大半日時間,一行人趕至靜安,也見到了當地的知縣。
“恭迎甯大人!”
“恭迎甯大人!”
“大人千古!”
相對破舊的街道兩側,皆是前來迎接的百姓。
甯遠簡單打過招呼,直奔賊人登錄現場而去。
放眼看去,一片狼藉,破壁殘垣,仿佛經曆過一場大戰一般,可在其間,卻是沒有半點血迹。
幾乎沒死人!
“隻有兩人跑的慢了些,中了賊人的火铳,一死一傷。”知縣彙報。
“嗯!”
甯遠點頭。
這是他撤退一裏的方略起到了作用,大概類似于堅壁清野,将諸多物資等向後轉移。
賊人趕至,一炮轟過來,結果……沒動靜,跟着大批人開始登岸,開始搶掠,結果……又沒動靜。
再向前推進一裏路,才有人煙。
而這個時候,附近的百姓們早已反應過來,無需多想,直接跑路,甚至于些許糧食都可以放棄,也正因如此,此一番賊人登陸才未造成大量的人員傷亡。
“擊殺那個賊人呢?在哪裏?”甯遠問,這才是他最關心的問題。
百姓中有義兵,邊打邊退,給敵人施加了諸多壓力,最終隻得放了幾把火,搶了些許糧食。
在此間,義兵用弓箭射殺一人,也是此番“大戰”唯一所殲滅的敵人。
很快,在知縣的帶領下,甯遠見到了那個賊人。
相貌方面,與大明人相近,如若不仔細觀察分析,完全就是交趾人。
“甯大人,如果下官沒看錯的話,此人應該是非利皮那人。”知縣開口。
“嗯。”
甯遠深深點頭,轉而問道:“可曾看清其他賊人的相貌?”
那知縣搖頭:“黑燈瞎火的,完全看不見人的,更别提相貌了。”
甯遠暗自沉了一口氣。
果然,問題的性質比他想象中還要嚴重幾分。
先前,他以爲賊人隻是佛郎機人,因爲佛郎機最近不老實,有意動大明。
現在看來,這夥賊人的成分很複雜,強大的火铳、火炮說明此間必定有佛郎機人參與其中,再加上這個非利皮那人,又說明其間可能有其他國的人摻和進來。
若這其他國的人隻是賊人的話,倒也無妨,可若是官方性質的話……那就麻煩了。
足以說明佛郎機聯合了其餘諸多小國,一起攻擊大明!
沒有任何聲明,偷偷攻打,就算大明這邊最後打赢了,事後也不好追究責任。
換而言之,如先前大明收複交趾之時,那還提前發了一份檄文,說白了便是告知你,我爲什麽要打你,名正言順。
當下,有那非利皮那賊人摻和進來,即便大明水師強大打敗了佛郎機,如何去追究非利皮那的賊人的責任?人家完全可以三言兩語推脫責任,比如出現賊人,我非利皮那王室也很無奈爾耳的。
“有點亂啊!”
甯遠暗暗歎息。
有非利皮那,就可能有更多的小國摻和進來,近有賊人生生不息,又有佛郎機虎視眈眈,大明的四方海域,麻煩了。
另外一邊,京城。
弘治皇帝伏在案上,有些疲憊。
随着大明拒絕了佛郎機設立通商地的請求,沿海各處果然出事了,賊人不斷襲擾。
如甯波、杭州、松江、廣州以及香山的濠鏡等等,接連遭受侵襲。
其中又以廣州最爲嚴重,因防範、備戰不及時,足足死了千餘人。
跟着是甯波,也死了三百餘人,許多無辜百姓遭受牽連。
這些,暫時都可以忍受!
強硬背後的代價,是一些人命以及諸多錢糧損失。
如若追責,那便是地方的責任,如甯波的戚景通,倒是殺了百餘賊人,可己方也死了三百多人啊,這便是你戚景通的防範不利!
當然,到頭來,這份責任之所在,終究還是朝廷。
“哎!”
弘治皇帝歎了口氣。
死了許多人,問題很嚴重,可更重要的問題是,根據多方傳來的奏疏來看,這諸多賊人的成分很是複雜。
其中包括非利皮那、呂宋,甚至還有更遠的馬大音。
這麽多勢力再加上佛郎機等聯合起來,于大明而言,将十分棘手。
“卻不知交趾那邊如何。”弘治皇帝輕輕敲着桌面。
相比于大明四方,交趾那邊更危險,本身在海防上就不足,海岸線又極其狹長,可謂是處處危患。
不多時,三位閣老趕來,也是一臉憂心。
“陛下,這些傷亡的百姓……還需要處置啊!”劉健提醒道。
“朕,知道……”
弘治皇帝坐直了身子。
四方賊人似是商量好了,同一時間行動,而今除了交趾那邊沒有消息,總的來看,死亡的百姓足有兩千人,傷者更是不計其數。
雖說這是地方的治理不利,朝廷也有相當大的責任。
那麽,便要給這些百姓一個說法。
“這些百姓雖不是軍籍,卻爲了朝廷抗擊賊人,不是官軍勝似官軍,朝廷出銀子撫恤吧,亡者,視情況,如抗擊賊人,則每人撫恤十兩銀子,若無辜者,每人五兩,百姓中無家人者,各地方當厚葬。”弘治皇帝徐徐說道。
撫恤百姓,這事在諸多朝代中是及其罕見的。
但而今大明強盛了,庫府有銀子,有這個實力安撫那些無辜的亦或是戰死的百姓。
三位閣老對此并不意外,甚至簡單商議之後,也是這般認同的。
得給百姓們一個交代。
猶豫了一下,劉健取出一份奏疏:“陛下,這是兵部呈上的,您請過目……”
“哦?”
弘治皇帝詫異,展開奏報看了看,微微皺眉:“這……這不是胡鬧嗎?”
這奏疏是甯波的戚景通上書的,此人要……改換戶籍,将軍籍改換爲商籍!
也就是說,不幹了!
“豈有此理!”
弘治皇帝一拍桌子:“朕雖未見過他戚景通,卻也知道此人正值壯年,豈有改換戶籍一理?他要作什麽?啊?”
三位閣老默然。
這事……很怪。
而今大明的戶籍制度,一言難盡,先前倒是有着士農工商一說,現在,那諸多百姓皆成了商人,甚至可以四處活動。
至于軍籍,也有些混亂。
正常而言,這東西的祖祖輩輩傳下來的,如你的祖上是軍籍,那麽後世代代皆爲軍籍。
這是保證國力的根本,保證有源源不斷的兵源。
當下呢,這規矩雖是亂了些,諸多軍士的待遇還是相當好的,不知道多少百姓搶着入伍,因爲,朝廷給的待遇好,俸祿高。
說不好聽些,百姓們想要入伍,朝廷這邊還要嚴加考察,是否是良民,祖上是否犯過事等等。
如此,經過層層篩選,才能入伍,到頭來,卻也隻是個大頭兵。
而那戚景通呢?
一方指揮使啊,掌管甯波水師,一旦日後朝廷的水師真正成型,前途無限。
就是這樣,你戚景通突然就不幹了?還要轉爲商籍?
腦子傻了嗎?
就算你不轉戶籍,偷偷行商……也沒人管啊!
這不是傻是什麽?
“他戚景通防範不利,緻使三百人死亡,朝廷還沒追究他的責任,他倒是先撂挑子了,豈有此理,兵部那邊怎麽說?”弘治皇帝一陣氣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