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傳國玉玺太過珍貴,說不好聽些,甚至關乎大明百年榮耀。
而今,人家将這等大禮送來了,朝廷這邊必須大賞特賞。
怎麽賞?
普通的金銀、宅邸、田地等肯定是不夠的,太少,顯得大明太小家子氣。
可若再賞,那便要加官進爵了。
爵位方面,動辄便是一個伯爵,加官……給那圖魯勒圖一個什麽官職合适?
諸多種種,都是問題。
因爲圖魯勒圖的身份畢竟特殊,乃是那鞑靼的公主,所以,在官爵方面,要仔細衡量。
“無論官爵,不宜太低,也不宜給的太多。”
劉健說道:“即便成爲大明人,她終究是鞑靼公主,日後若行軍打仗,影響甚大,可若給的太少,于鞑靼顔面也不好看。”
這便是問題的根源。
人家鞑靼帶着誠意而來,大明豈能落了人家的面子?
“劉公言之有理!”
謝遷開口道:“陛下,臣以爲,或可授武官散階,正四品的宣威将軍較爲合适,其餘金銀,則按禮制不計。”
所謂散階,相當于一種榮譽官職,無需入朝、也無需率兵打仗,如文官的光祿大夫、榮祿大夫等。
弘治皇帝也确有此意。
三品、四品的散階,剛好合适,可問題是那圖魯勒圖是奔着甯遠而來的啊!
怎麽辦?
賜婚?
那玩笑可就大了!
前面剛賜婚當朝公主,當下再賜婚鞑靼公主與那甯遠?不像話啊,傳出去容易落人口舌。
三位閣對其中關鍵不懂嗎?
懂!
卻是閉口不提!
這便耐人尋味了。
“如此……朕再考量一番吧。”弘治皇帝也是有些厭煩。
因爲鞑靼公主與甯遠這點私情,本就與諸多禮制不大相符。
也是這時,另外一邊。
大明的高速公路正在瘋狂修建着,至南邊,已到廣西附近。
廣西、雲南、貴州等地大山連綿,修建起來,十分的麻煩。
其他地方碰到一些山,完全可以繞過去,如若是小山的話,甚至可以直接開鑿。
可這三地山脈太多,修建的進度也就因此被耽誤了。
抵達廣西後,前面沒了高速公路,甯遠便也隻好換乘水路,一路南下。
萬幸南邊的水路較多,自廉州府出海,繼續向東南,又走了兩三日,甯遠一行人終于來到了交趾的北江府,也就是原安南的升龍一帶。
闊别近一年,一路行來,眼見四周景象都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,甯遠是開心的。
交趾的發展,比他想象中還要好,尤其是百姓們的風貌,甚至可以說比其它地區大明的絕大多數百姓還好。
人們的眼中是否有光,是看得見的,是否能吃飽穿暖,是否懷有希望,都看得見。
甚至,在紅河的兩岸,甯遠聽到一些乞丐在商談,到底積攢多久的銀子才能去花樓喝一下花酒。
嗯……很有理想!
北江府衙門。
這裏原是黎朝的王宮,格局與京城的皇宮有幾分相像,此一刻,經過簡單改建之後已變成了一處衙門。
大門打開,挺着大肚子的米魯率領百餘人,親自來迎。
許久不見,二人相擁一起,看的周圍一衆人感慨萬千。
米魯眼含熱淚,用力的擁抱:“壞人,你……你終于來了,我以爲我等不到你……”
甯遠自也是心有觸動。
也還好米魯一切正常,若早産的話,他此時趕過來,怕是晚了。
“京城有些事……”
甯遠輕笑着道:“若不然,還可以再提前十數日,算了,就不提那些破事了,怎樣,感覺肚子有沒有異動?”
米魯道:“一切還好,按日期算……”
說着,似是想到先前的一些事情,臉上多了幾分紅潤:“應該還有十日左右。”
甯遠安心下來:“那就好,那就好。”
一切正常便好。
“吃飯,吃飯,我來做!”
甯遠撸胳膊挽袖子,率先進入後堂,開始忙絡起來。
有廚子切墩備菜,甯遠足足炒了幾大鍋菜,分給府上下衆人,跟着又弄了幾個小盤菜,将周圍衆人都打發了,靜坐下來。
米魯喝了一口海鮮粥,點了點頭:“是那個味道,吃過的、喜歡的味道。”
甯遠:“……”
一時竟不知如何言語。
米魯又喝了幾口粥,拾起筷子,加了一塊魚鲙,又品了品魚子醬,不住的點頭:“着實美味,愛了愛了。”
甯遠沉默片刻,突然出聲道:“在這邊的感覺如何?”
“很好啊!”
米魯唠家常似的道:“不缺吃、不缺喝,先前鬧事的一些兄弟姐妹們,也都活的很好,吃喝不愁還有餘糧。”
“至于我,也挺好的,北江府知府啊,不出意外的話,我應該是咱大明唯一的女性文官吧?”
“知足了,金銀、田地、地位,都有了,接下來,我在想怎麽才能将這個孩子撫育的更好。”
說着,她摸了摸肚子。
甯遠又是一陣沉默。
這話題……有些尴尬。
可仔細想來,當下的米魯确實很好了,幾乎什麽都不缺,尤其是這北江府知府的官職,直接違背了儒家禮制,可陛下那邊仍舊賞賜下來。
這是而今大明唯一的女性文官!
那麽……還缺什麽呢?
“想勸說我與你一起回京城嗎?”米魯突然問道。
“嗯……”甯遠點頭,确實有這個打算。
“如此說來,你在公主殿下那邊應該說了許多好話,若不然她怎會願意我進入你甯家?”
“唔……”
甯遠老臉相當的尴尬,卻還一本正經的解釋:“公主殿下數次提及将你接回去,她說都是一家人,怎能天南地北呢?說的好像她是個妒婦一般。”
米魯笑了笑:“公主殿下當然不是妒婦,若不然……你也不會替她說好話,這麽說來,我才是那真正的妒婦?”
甯遠:“……”
這……這這怎麽說?
他微微低着頭道:“别鬧……”
米魯笑的更加開心,乃至于花枝爛顫:“堂堂大明繁昌侯,金吾衛指揮使,三品大員,當朝驸馬,未來的……信國公?竟被一個婦道人家問的啞口無言?哈哈,可算是長見識喽……”
甯遠:“……”
他以手扶額:“莫說了莫說了,不去便不去……何必如此……”
米魯這才收斂笑容,溫和道:“我若去了京城,不過是你甯遠的一個小妾,我若在這裏,那便是在你心裏面長了一塊肉,你将永遠惦記着,豈還不如一個小妾?”
嗯?
甯遠略微詫異。
這話,竟極有道理。
“這個孩子,無論男女,我隻期望他一生幸福平安,回去京城了,說不得又要與你其他的孩子争鋒相鬥,沒必要……”
話音,戛然而止。
米魯驟然抽了一口涼氣,暗暗咬牙。
甯遠豁然起身:“怎麽了?孩子踢肚子了?我來看看……”
米魯忙是擡手,再看,額頭已是泛起冷汗:“這孩子,知道他父親來了,着急見面了,去叫穩婆,我沒事……”
竟是要生了!
甯遠一個激靈:“坐好,坐好!”
說着,他将座椅向前靠了幾分,忙打開門,沖着外面喊:“狗東西,産房搭建好了嗎?”
不遠處,正在吃瓜果的張永慌忙起身:“爹,搭建好了,正在消毒呢。”
甯遠立刻道:“快,去取擔架!”
跟着,衙門内的衆人一陣忙活,總算是将米魯平安的送入了産房。
穩婆接生,甯遠陪護一旁。
終于,過了一個多時辰,随着一聲嬰兒啼哭聲,生産順利!
“是男是女?”米魯第一句開口便詢問性别問題。
甯遠還真沒在意。
相比于孩子的性别,他更關心米魯的生産是否順利,若不順利,那就必須要考慮剖腹産事宜。
直至米魯詢問,他才扭頭看了看,跟着點頭道:“是男孩。”
米魯輕輕一笑:“是男孩便好。”
甯遠跟着道:“男女都好。”
米魯解釋道:“我倒是不在意,我是擔心你在意,或者說,如果是男孩的話,日後便可以讀書科舉了,萬一考個狀元什麽的呢?你這個當爹的,豈不是很有臉面。”
甯遠會意。
在這時代,男孩可以傳家,女孩……甚至可能在很多人的認知中,隻是賠錢貨。
他想了想道:“我這麽努力,固然是爲了自己這輩子能潇灑一些,卻也想着孩子們日後更加輕松從容,成婚時的彩禮、嫁妝,都将是同規格的,一視同仁。”
米魯笑了笑,旋即吩咐幾名侍女去安排。
“做什麽?”甯遠問。
“泡藥浴!”
而後,在甯遠的注視下,米魯便進入了一個大藥桶中。
那一刻,他整個人都懵了。
這……剛生了孩子,難道不應該坐月子嗎?還能随意活動?還能泡藥?
“我們的傳統是這樣的。”
米魯解釋道:“老輩人,多是生了孩子後,三天後就下地幹活了,沒有那些大夫所說的後遺症爾耳的。”
甯遠:“……”
他直接傻眼了。
原本還擔心米魯出問題,甚至不惜代價建造了一個無菌産房。
而後……完事了?
生完了,過兩三日便可以正常活動幹活?
跟着,在甯遠的目視下,米魯開始批改文書。
“告知下面各縣,糧食,至關重要,凡百姓們有任何問題,皆可向官府衙門提出問題,各衙門也必須及時解決。”
“還有各試驗田的事宜,此乃我大明興盛之大計,誰敢擅自貪墨,那就等死吧!”
“咦,下面的知縣欺辱百姓?去調查,凡有問題,絕不姑息!”
藥桶中,米魯看着諸多文書,下達指令。
旁邊的甯遠看着,整個人都不好了。
拜托,你這才剛生了孩子啊!
要不要這樣?
“嗯?”
看了一份文書過後,米魯的面色沉了下去,深深皺眉。
甯遠見狀,試着道:“怎麽了?”
米魯深沉道:“出事了,多股海商被海賊襲擊,死了數十人,這下麻煩了……”
“若說沿海地帶,這交趾四處皆靠海,稍有不慎,百姓必定遭殃。”
“不行,我得去寫奏疏,上報朝廷,事情大了!”
言語間,竟是站起身來,準備出去。
“停停停!”
甯遠又是一震,忙擡手:“海盜是吧,小事,小事而已,你先養着,好歹……也要坐半個月子吧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