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今朝堂氣氛太壓抑了。
隻是一天而已,文武百官仿佛集體失聲了似的,再加上通商銀行發生那麽大的亂子,連帶着平日裏捕風捉影、聞風啓奏的諸多言官都閉嘴了。
任誰都能看得出,接下來将會出現前所未有的暴風雨,乃至于朝野動蕩。
科舉改制一事不可胡亂發聲,可有些事終究還是要做的啊。
譬如,對于大明新增土地的治理。
這可是弘治一朝當前爲止最大的榮耀,實現了先祖所未做到的超級大事。
所以,哪怕靡費一些銀子,也要将北方以及新增的地盤治理好。
于是三位閣老這才請見,談論治北一事。
弘治皇帝倒也沒說什麽,隻是提議甯遠對北方更加了解,應教甯遠過來聊聊,三位閣老自也是贊同的。
而後,便出現了當前的一幕。
小太監回報,召見了兩次的驸馬都尉,接連兩次竟都沒來。
“可是将治理良策寫了出來?”弘治皇帝随口問。
“這……”
小太監垂着頭,想到驸馬寫的那治理“良策”,不禁心驚肉跳。
那……也能稱之爲良策?
當然,這事他也不敢多言,隻點頭:“禀陛下,都尉确實寫了一份治理方略。”
說着,将那份折疊的紙張遞了上去。
弘治皇帝卻是看也沒看,随手放置一旁,轉而望向三位閣老:“三位師傅方才說要繼續向北邊轉移人口?如何轉,怎麽轉?”
問題,又來了。
先前,蔚縣那邊有數萬百姓轉移至奴兒幹都司的大嫩一帶,可那是甯遠親自出面去蔚縣遊說的。
正常而言,百姓們是不願意離開家鄉的,畢竟人離鄉賤,在這前提下,朝廷若要繼續大量遷移人口,怕是有些麻煩啊。
三位閣老便有些尴尬。
方法,自然是有的。
完全可以效仿太祖皇帝、文皇帝之時的人口轉移策略,強行轉移。
可如此一來,手法又顯得粗鄙了一些,與甯遠那遊說的手段相比,落了一籌。
沉默片刻,劉健終于出聲:“臣願去四方遊說百姓,自願遷移去北方。”
弘治皇帝點頭,卻是不置可否。
做事,也是分人的。
劉健身爲閣老,位極人臣,可在百姓的心中,未必有甯遠的分量重。
同樣的條件下,由劉健去遊說,有多少百姓願意遷移,還不好說。
沉了口氣,弘治皇帝問道:“相比于奴兒幹都司一帶,朕,更加關心新增的土地,暫且将其稱作‘北北都司’吧,如若遷徙百姓至此一帶,應如何治呢?如原居民一樣,遊牧嗎?”
這是個相當重要的問題。
百姓們遷移過去,首先得保證他們能活着,且要活的更加輕松。
那麽,怎麽做呢?
劉健與李東陽二人相視一眼,徐徐開口:“陛下,臣打探過,這新的北北都司,與奴兒幹都司相似,也是有着許多區域适合開墾的,先前諸多瓦剌民衆之所以開墾較少,其原因在于地廣人稀。”
“人少,再加上主以遊牧爲主,便輕視了土地的耕種。”
“而我大明百姓遷移過去,隻要不是懶惰之人,努力開墾,非但可以保證吃喝用度,甚至還可以售賣糧食,賺得餘錢。”
簡而言之,耕種。
弘治皇帝微微側目。
他倒也想過這個問題,首先肯定是要遷移百姓的,跟着才是新的北北都司的生計問題。
當下,既然三位閣老打探過,說明此事大概可行。
那麽,對北方的治理,便如此推行?
他輕輕出了口氣,笑了出來:“還是來看一看驸馬有什麽好的方略吧。”
說着,他拿起旁邊的那張紙,展開來看,不由得微微蹙眉。
修路?
北方治理,這麽大的問題,治理方略竟隻是簡簡單單的修路?
值得肯定的是,修建高速公路确實相當重要,貨物運輸、傳遞軍情,比之先前快了不止一倍。
可治理北方,也不應該這般簡單啊。
“三位愛卿看看吧。”他将紙張遞了過去。
“這……”
三位閣老見了,皆是面色古怪。
無論怎麽看,這都不像是一篇方略,更像對他們的譏諷與嘲弄。
他們三人,堂堂閣老,連修路這種事情還要你甯遠來告知?
況且……
“陛下,臣以爲,修路固然重要,然北方天色大寒,修建高速公路倒是容易,可日後的養護所需金銀,将不可想象。”劉健開口。
“九邊以南固然也下雪,下雪量卻是不多,北北都司與奴兒幹都司下的可都是鵝毛大雪,再加上人口較少,清理起來,将十分麻煩。”李東陽也跟着補充。
一番話,極有道理。
先前,内閣這邊不贊同重新收攏北方,也有這方面的考量。
路不通,治理起來便是個麻煩。
可若通路,非是當下花一大筆銀子,日後每年都要消耗許多銀兩。
所以,他本身也是不大認同甯遠這個“方略”的。
“教戶部核算一番,北邊修路成本幾何。”弘治皇帝開口。
先看看成本如何吧,若成本不高,哪怕是普通路面的兩倍,爲了江山社稷着想,也是可以考慮的。
不多時,戶部核算的奏報呈上。
弘治皇帝展開來看,不禁得皺眉:“修一裏路要兩千兩?”
這數,直接上天了。
要知道,即便的相對寒冷的京畿一帶,修一裏路的成本也不過四五百兩啊,這還是給征用百姓部分銀兩的前提下,若隻是無償征用百姓,一裏路的成本甚至可以壓縮到百兩以下。
而北北都司與奴兒幹都司的修路成本,竟是生生翻了數倍?
更大的問題還在後面,養護成本,竟是超過尋常路段養護的十倍。
核算下來,自北北都司最西邊到最東邊,再至大嫩一帶,再向南至京城,将近萬裏之遙,隻是修建一條路,便要千萬兩銀子啊。
旁邊的三位閣老見了,也是一陣咂舌。
要知道,就算自京城修建至交趾的最南端,貫穿整個大明,也才不過七八千裏的距離。
而一邊是經濟繁榮的中原,一邊是北邊荒地,哪個劃算,顯而易見。
這一條路,成本太大了。
“陛下,北邊的高速公路,不可輕易修建啊!”
劉健一臉沉重的開口:“修建成本太高,養護成本更高,且人口稀少,商貿不良,便意味着日後收入微薄,這是靡費銀兩,臣以爲或可簡單修建官道,鋪一些沙石即可。”
弘治皇帝許久沒有作聲,心底也是神人交戰。
三位閣老這邊說的極有道理,教人信服。
可他也相信甯遠固然耍些脾氣,卻也不會無的放矢。
這路,修還是不修?
另外一邊,甯府。
甯遠醉生夢死,聲色犬馬,左右美人相伴,美滋滋。
甚至,他還是親自動手弄了一盤下酒菜。
黃瓜拌木耳。
清脆的黃瓜,配上肥大的木耳,簡直不要太搭,是天生的下酒菜。
這時,再加上左右美人砸好的榛子,妥妥的神仙日子。
“夫君,隻是修路便可徹底治理北方了嗎?”朱秀榮問。
她很費解。
高速公路的重要性她自是清楚,可治理一方,哪裏又是那般容易的?
“當然不行。”
甯遠懶洋洋的笑着:“治理一地,要考量多種因素,但對于當下的北方而言,沒有什麽比一條高速公路更重要了……”
說着,他砸了咂舌,喃喃道:“那狗東西,怎麽還不來呢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