涼亭中,一陣沉寂。
真正的麻煩來了。
沈三對經濟學已經有了一定的了解,就整個大明而言,沒多少人比他更懂。
也正是因爲如此,他才清楚這一次的危機是多麽可怕。
大批人交易憑票,讓百姓們對大明通商銀行産生抵觸心理,再加上支取大批量的活期現銀,一旦成氣候,整個市場便會産生恐慌的情緒,繼而越來越多的人取錢、交易憑票。
如此,通商銀行便可能崩盤。
這可是萬萬億的盤子啊,關乎到無數百姓民生、商貿,稍微出點問題,後果不堪設想。
“不急,問題不大。”
甯遠望着遠方,眼神有些陰冷:“這些雜碎未必了解經濟學,但對人性的掌握倒是蠻精準的。”
簡單而言,憑票交易以及取現,都是造勢的行爲。
許多人的性情是相通的,喜歡紮堆。
遇到好事的時候,往往容易跟風,一擁而上,亦如很多人都喜歡看熱鬧。
而當市場出現問題的時候,又會快速退出,造成的後果便是,某些東西,漲的時候極易暴漲,下跌的時候,可就是暴跌了,一瀉千裏,哀聲一片,留下一地雞毛。
當下,那些砸碎在做什麽?
造勢!
造出一股通商銀行要完蛋的假象,繼續吸引更多吃瓜人退場,緻使銀行崩盤!
想法,很美好,也有實現的可能。
但,在經濟之道跟前,終究還是天真了些。
“崩盤是不可能的。”
甯遠很直接的給出了答案:“就算這些砸碎把錢都取出去,也不過兩三千萬而已,隻要遏制恐慌,就能穩住局面,走,看看熱鬧去。”
說着起身,與沈三一道來到通商銀行總部。
此一刻,銀行外面,已是聚集了大量的士紳,還有一些商賈,一個個皆争吵者要取現。
“老子存入銀行的錢,爲何不讓老子取?”
“對,幾個意思啊?強盜嗎?黑店嗎?”
“給我們一個說法,将我們的存銀取出來,要不然,老子就砸了你這狗銀行!”
許多人大喊大叫,不知覺間,又吸引了成百上千的吃瓜百姓。
甯遠見狀,一陣冷笑。
好家夥,還真敢鬧啊!
他不急不緩的走上前去,沖着那正在對衆人解釋的工作人員揮了揮手,站在前方,巡視衆人。
似是因爲這位繁昌侯的名頭太大,場面一時安靜下來。
甯遠哼了一聲,面帶譏諷:“尬哈呢?造反啊,來,本官倒要看看,誰敢沖撞銀行。”
前方要取現的衆人面面相觑,旋即有人開口:“甯大人,我們隻是想取回屬于自己的銀子。”
“嗯,所以呢?就在這裏大喊大叫?”
甯遠毫不客氣:“所有人聽着,活期取現可以,但一切要按銀行規矩來,取現超過十萬者,需提前一日預約,十萬以下者,可随意支取,現在,想要取銀子的人,給老子排好隊!”
衆人再度相視,而後……啞火了。
銀行這邊,方才隻是暫停交易,并沒有禁止取現。
現在交易繼續了,問題……也就沒了。
人家并不是不給你取錢啊!
于是乎,一個個開始排隊,先後進入銀行。
期間,一名身材颀長的中年男子看向甯遠,賠笑道:“甯大人,咱想去三十萬,不知今日預約,明日可否支取?”
甯遠略微審視男子:“聽口音像江南人啊。”
男子笑了笑:“蘇州府的,咱叫陳玉勝,甯大人,不知可以取否?”
甯遠輕輕點頭:“可以,活期的存取是個人自由,取自己的錢,理所當然。”
那陳玉勝便微微躬身,道謝離開。
甯遠略有深意的望着陳玉勝的背影,哼笑一聲。
“是條魚哦。”
他沖着沈三擺手:“今天所有取現超過十萬兩者,列一個名單出來,還有,一群狗東西不是想壞掉銀行的信譽嗎,呵……”
一輪大規模的取現,開始了。
少則數百兩,多則數萬兩,這等景象吸引了許多百姓的圍觀。
“怎麽回事啊?這些人爲什麽着急取銀子?放在銀行吃點利息不好嗎?”
“不清楚,有人說通商銀行可能出問題了。”
“難不成是銀行要倒?不是吧?”
一些人言語着。
就在此間,一列金吾衛快速行來,背挎鳥铳,氣勢森嚴。
“讓開!”
“閑雜人等,速退!”
一行人跑動,最後停在通商銀行總部的門口前方,跟着,快速分散。
不多時,又有一行錦衣衛,超過百人隊伍走來。
兩隊人馬,同時防衛銀行總部。
就在衆人還未反應過來之前,銀行的一側偏門打開,旋即,工作人員擡着一個個大箱子走出,有序将箱子擺放在大門口兩側。
箱子打開,頓時光亮一片。
一個個箱子中,赫然是現銀。
足足忙絡了近三刻鍾,不知多少箱銀子已累至一丈高,呈階梯形狀,分部大門兩側。
四周,諸多百姓眼睛都直了。
這銀子……太多了。
誰人都知道通商銀行有錢,存有很多銀子,可若字口頭的數字上而言,根本沒有一個直觀的體現。
當下,這一箱又一箱的銀子擺了出來,直接鎮住了無數人。
堪稱是銀山啊!
“啪!”
一個牌子擺放出來,上書八個大字,是甯遠的手書。
——銀子在此,支取随意。
許多人愕然與不解,可在無形之間,似乎……又領略到什麽東西似的。
到了下午時分,銀行總部門前,逐漸安靜下來,排隊取錢的人也越來越少,唯有數百金吾衛、錦衣衛與一箱箱銀子,在斜陽中,熠熠生輝。
坐鎮銀行總部的甯遠見了,隻是一聲冷笑。
“小醜爾!”
他不屑。
暗中搞鬼的那群砸碎的目的,無外乎是聯合起來造勢,讓人以爲通商銀行可能出現問題了,繼而引起恐慌。
于是他将那些快要發黴的銀子拿出來,曬一曬,告訴一些心懷不軌以及吃瓜群衆,銀行,不缺銀子。
不缺銀子,就意味着銀行不會輕易倒下。
當然,這法子隻能鎮住一時,若要穩住局面,就必須自根兒裏解決問題。
“公子,蘇州那邊出問題了。”沈三送上一份書信。
甯遠展開來看,眨了眨眼,并不意外。
蘇州那邊的問題和京城相似,隻不過随着憑票的交易以及大規模取現,造成了銀行的現銀短缺。
而後,一些人開始擔心起來,跟風取現,這一取不要緊,問題直接暴露出來。
銀行,沒銀子可供支取了啊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