甯遠已是殺瘋了。
連帶他自己都覺得一番話下來,相當的瘋狂。
科舉制,綿延千年之久,到了而今大明,說是治國之根本都差不離。
關乎着數百乃至千萬學子身家命運,何其重要?
更可怕的是,他當着諸多文官大員的面,提出此觀點,簡直不啻于無形間否定了諸多大員。
可謂是膽大包天!
“傳統科舉當廢!新制當立!”甯遠朗朗開口。
他算是徹底放飛自我了。
反正已然得罪了人,傳統的科舉制早晚也要改變,與其被人惦記着,還不如大刀闊斧的提議。
“臣先前曾奏明陛下,也就是先前刊登在刊物風華上面的那篇奏疏,而今科舉中,有許多人目不識數,二三不知,卻爲官一方,何談造福百姓?”
“如這熱氣球,威力何其大,卻是源于物理學院,與傳統儒學,可是沒有半點幹系。”
“所以臣以爲,若再繼續開科取士,理當逐漸增加其他學問,如數算,甚至日後還要增加化學、物理等。”
“如此,才能保證我大明長久興盛啊,望陛下明鑒!”
甯遠聲情并茂,大談特談。
百官聞言,皆是心驚不已,也有人神色明滅,情緒複雜。
這當頭一棒砸下來,可是不輕。
一戰定北方,功勞甚大,關乎百年社稷,在其中,最主要的又是那所謂的源于物理學院的熱氣球。
誰敢否定這物理學的作用?
百官沉默着,又是一陣無奈。
這大明,可能真的要變天了。
“陛下。”
片刻後,劉健站了出來,平靜道:“臣以爲,繁昌侯所言,确有其理,隻不過科舉取士,裏面涉及問題諸多,牽一發将動全身,還需仔細商榷爲好。”
一番言語,算是圓了個場。
弘治皇帝點了點頭,着重看了甯遠一眼,朗聲道:“劉卿言之有理,此事着實要小心商榷才是,今日,便這樣吧,退朝後衆愛卿也好好想想,這裏面是否當真出了些問題。”
嗯?
聞言,百官皆是側目。
陛下這話帶有玄機啊!
看似随意,卻是教大家夥思索。
思索什麽?
更改而今的科舉制!
陛下,有意改制啊!
許多人心裏不由得沉了下去,科舉制事關重大,陛下在如此嚴肅場合隐晦提及此事,那是當真要動刀子了。
麻煩喽!
這天下,要亂啊!
很快,早朝結束,甯遠被單獨叫到了養心殿,還不等見禮,便見弘治皇帝一拍桌子。
“你這混球,當真敢胡言亂語,堂而皇之提及科舉制,找死嗎?”
“唔……”
甯遠嘴角抽了抽,旋即笑道:“臣萬謝陛下。”
他早就知道今日的早朝不會太消停,所以略作準備,在朝堂上一頓狂噴。
大噴子嘛,再加上有理有據,完全不怵百官。
當然,這麽做的後果也是很嚴重的,直接觸動百官利益,将矛盾激化了。
直至最後,這位皇帝陛下簡單一句話,算是站在他這一邊,隐晦的支持科舉改制,這是相當不容易的。
身爲君王,要考量的東西太多了,每一句話,乃至每一個字都要仔細斟酌。
土木堡之變折損了無數武勳,大明的權柄逐漸偏向于文官,至日後,更會衍生出諸多黨派,朝野上下一片雞毛。
在這等情況下,當皇帝的也不是想怎樣便怎樣的。
可方才,這位陛下卻是當場透露意圖,可見一斑。
“以後不得如此莽撞了。”
弘治皇帝說了一嘴,想了想,又道:“你既然敢如此膽大妄爲,可有好辦法?”
甯遠會意。
這是詢問科舉改制一事。
先前,朝廷這邊雖是做了些事,如變向取消戶籍制度,包括他自己也在刊物風華上面發表了文章,但在官面上,朝廷是一直沒有表态。
也正因如此,暗地裏鬧事的人也隻是針對他甯遠而已,小打小鬧。
可當下,朝廷透露了改制的意圖,直接激化矛盾,勢必會引起無數人的不滿,繼而大鬧特鬧。
那麽如何推行新的制度以及掌控大方向,将影響簡直最低,便成了最緊要的問題。
“其實并不難。”
甯遠直接開口:“正常而言,朝廷更改科舉制,必定會有人出來鬧事,譬如籠絡衆多學子,沖撞衙門等等,并不是什麽新鮮事。”
“所以,臣的建議是……打殺!”
說着,面色已是陰沉下去。
當下,讀書人的地位太高了,再加上裙帶關系,已逐漸形成一個完整的利益集體。
在這等情況下,一旦鬧起事來,後果是相當嚴重的,可能直接導緻天下大亂。
比如在地方,假若學子聯合起來沖撞了衙門,諸多衙門勢必是不敢亂動的,隻能任由這些學子爲所欲爲,甚至一些地方父母官與這些學子聯合起來鬧事都可能,因爲各地父母官也是科舉制的受益者。
試想,各地的衙門與學子,再加上有錢有糧的士紳階層聯合起來鬧事,這天下可不就要大亂?
所以,當用重典!
鬧事逞兇者,殺!
“隻是打殺?”
弘治皇帝微微皺眉:“朕還以爲你有什麽好的方略呢!”
他略微失望。
事實上,他也有心動一動科舉制度,若不然也不會當着百官的面表明态度。
可再回頭想來,學子鬧事這等大問題若不解決,後患将無窮盡。
自然,他也是知道要打殺的,可關鍵是……這樣殺下去,什麽時候是個頭啊?
“陛下,事實上,科舉改制,并非真正觸動天下學子的真正利益,改了之後,他們同樣可以繼續科舉,朝廷也照樣取士。”甯遠開口。
嗯?
弘治皇帝側目。
是了!
這個問題很關鍵。
科舉改制之後,天下學子同樣可以參加科舉啊,對大部分人而言影響并不大。
你的數算可能不怎樣,其他的學子也差不多啊!
而既然影響不大……你鬧什麽鬧?
“他們反對的原因是,儒家學問不再一家獨大了啊!”
弘治皇帝歎息。
諸多學子,皆是儒家子弟,聖人門徒,突然改變科舉制,便是教這些學子叛變自己的祖宗,道義、名節有損,許多人,尤其是一些所謂的大儒,絕對會強力反對。
那麽,隻能動刀子了嗎?
他不禁苦笑,想到自己殺的人頭滾滾,這一世的英明,怕也要會毀在這裏了。
“陛下,此一事關乎大明昌盛與否啊!”甯遠在旁邊提醒。
他很擔心,萬一皇帝陛下想到未來推行新制的重重阻力以及困難,臨頭再退回來可就麻煩了。
“爲了大明萬年永昌,臣願身先,強力推行此策!”甯遠果決開口。
“嗯……”
弘治皇帝點頭,略微厭煩道:“回去吧,此事朕會與三位閣老仔細商榷,而後再做定論。”
甯遠見狀,便也隻好離開了。
不出意外,接下來朝堂上下,将一片暗流洶湧,隻希望新制能順利推行吧!
出了宮,走在寬闊的街道上,甯遠擡頭看了看明媚的陽光,心情這才舒坦幾分。
就在此間,街道上忽有一人高聲呐喊。
“賣憑票,一千二百四十兩的憑票,隻賣一千一百兩!”
嗯?
聞言,甯遠側目。
世上還有這等傻子,将自己的資産廉價賤賣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