眼看傳旨的小太監趕了回來,弘治皇帝放下手中的奏疏,忙是看了過去。
“驸馬怎麽說?”他問。
“這……”
那小太監垂着頭,猶豫不決。
都尉那番話……不好說啊。
“甯大人說……不出十日,請聽捷報。”他硬着頭皮開口。
“好!”
弘治皇帝點頭,悄然松了口氣。
且不說什麽捷報不捷報了,隻要甯遠出兵,京城這邊的諸多流言蜚語就能得到一定程度的緩和。
畢竟一直龜縮在大營中,貌似不敢迎戰,有損大明顔面。
到了一些有心人的眼中,也就成了擁兵自重、聽調不聽宣,暗指甯遠要造反。
而若是這一仗能打赢,京城這邊,怕是沒多少人敢暗罵甯遠造反了。
當然,自前後兩場敗仗以及諸多奏報來看,他也認識到了北邊的危患。
這一仗,不好打啊。
弘治皇帝暗暗歎息。
“甯大人還說……”小太監再度開口。
“哦?”
弘治皇帝側目:“還說了什麽?”
小太監想了想,最終還是仗着膽子按照原話回禀:“甯大人說……問問陛下您與某些亂臣賊子可願舍下臉面,将北方白白拱手讓人……”
嗯?
弘治皇帝忽的皺眉。
這可不是什麽好話。
什麽叫将北方拱手讓人?
身爲君王,又有哪個願意看到自己的疆域丢失?更别提主動性的拱手讓人了,說是誅心都不差。
同時,這番話外,他也能感受到一股怒氣撲面而來。
“朕……知道了,卻是委屈他了。”
弘治皇帝一聲歎息。
行軍打仗在外,被一些人攻讦,換做誰怕都不舒服。
于是他看向一側:“告知牟斌,錦衣衛這邊注意點,凡有诋毀編排驸馬者,當以通敵罪,抓入诏獄,嚴行審問。”
這幾乎是他所能做的極限了。
别人的嘴,不好管啊!
也就在當日,諸多錦衣衛行動起來,一日之内,抓了近二十人,京城大震!
瘋了!
沒人敢想象,錦衣衛竟如此大肆抓人。
要知道,上一次,錦衣衛如此肆無忌憚……還是在許多年前。
最令人震顫的是,被那錦衣衛所抓的人中,有着半數以上的讀書人!
讀書人啊,說抓就抓!
那位皇帝陛下,要做什麽?
一時間,許多人聯絡起來,朝堂之間,陷入一片詭谲。
“陛下……怕是不智啊!”
“爲了保住繁昌侯的聲名,竟是這般大肆戕害讀書人。”
“莫要亂說,沒看到朝堂衮衮諸公對此一言不發嗎?”
許多人言論着,暗流湧動。
轉來翌日,内閣。
似是什麽事都沒發生一般,君臣之間有說有笑。
過了片刻,弘治皇帝突然開口:“驸馬說了,十日之内,請聽捷報。”
三位閣老忽的靜默下去,仿若沒聽到似的。
春江水暖鴨先知,對于近來的事态,他們看的很清楚。
其矛盾點在于甯遠觸動了天下讀書人的利益,有人在背後煽風點火,事态已然變得不受控制。
就如當下,許多人在背後編排甯遠,隻是說甯遠擁兵自重、聽調不聽宣,暗指甯遠有意造反。
看起來……很是微不足道。
可經過一些個人的編排,問題一時鬧大起來,連帶着街頭上的許多孩童都聽聞了此事。
顯而易見的是,一旦任由此事繼續鬧下去,那甯遠的聲名将會徹底敗壞。
對此,眼前這位皇帝陛下動用了錦衣衛,要堵住悠悠衆口。
結果……會如何?
不好說!
“繁昌侯如此信心十足,說明此戰必勝無疑了,臣,恭賀陛下。”劉健帶頭補充了一嘴。
旁邊的謝遷、李東陽也跟着點頭稱是。
這事兒……真要說來,非是他們君臣之間有間,而是擺在面上的陽謀。
就是有人要搞臭甯遠的名聲。
他們,又能怎樣呢?
唯有故作不知。
“勝負還未定。”
弘治皇帝徐徐開口,頓了頓,又補充:“那小子啊……脾氣有點大,竟然敢公然質問朕與朝堂之上的一些亂臣賊子,是否要将北邊的土地拱手讓人。”
嘶!
三位閣老暗自一驚。
好小子,當真敢開腔啊!
公然提及“亂臣賊子”,這是在罵誰呢?
誰要把北邊的地拱手讓人?
對此,三位閣老皆是緘默,渾當做沒聽見。
不多時,弘治皇帝離開。
寂靜之中,謝遷一陣苦笑:“劉公、李公,你們覺得,甯小子可否能打赢這場仗?”
劉健、李東陽會意。
這一仗的勝敗,幾乎決定着甯遠的名聲。
若是輸了,背後搞事的人便會編排出無數的由頭來攻擊甯遠,什麽其心有異,敷衍聖命,不全力打仗爾耳的,理由太多了。
而若赢了,那當然是什麽事都沒有,反而還能震懾無數宵小。
問題是……不好赢啊!
大明之所以強盛,在于戰力,其戰力又來自于火炮、火铳。
先前之所以打仗容易,是因爲火炮、火铳得力,可強力壓制敵方。
當下呢?
那瓦剌也有佛郎機炮、火繩槍,并不遜色于大明。
這也是爲什麽前面的襄城伯、豐城侯二人出師不利的根本原因。
這場仗,不好打的!
說些不好聽的,可能有些人正是抓住了甯遠此仗不容易打,極容易吃敗,才敢如此鬧事。
誰人都知道大明強盛,而敵人呢?
在大多數人的心裏,應該還是區區數千流寇吧?
偌大朝廷,連這等賊寇都打不過?還龜縮着?
“平心而論,孩子是好孩子,隻是他此番所圖甚大啊!”劉健歎息。
圖的什麽?
開放了戶籍制,根本上觸動了讀書人的利益的。
而作爲讀書人的他們,自是不好多說什麽。
“三位師傅……”
有小太監走了進來,低聲道:“出事了,數百名讀書人在城東集結起來,準備……遊行!”
嗯?
李東陽直接是站了起來,驚心不已。
遊行?
昨日錦衣衛抓了一些人,今日就出來鬧事,這是擺明了倒逼皇帝陛下啊!
“麻煩了……”
謝遷也是皺眉:“怎麽辦?”
劉健起身:“走,去看看。”
三人一路出了宮,來到城東,放眼望去,何止是數百人啊,足有千人,一個個皆着儒衫,皆是讀書人。
更爲可怖的是,這些讀書人一個個舉着長長的橫幅,上面寫着一個個觸目驚心的大字。
“甯狗誤我大明!”
“甯狗欲反,其心當誅!”
“誓殺甯狗,還我青天!”
一個個字眼,看的人心驚肉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