鋪子價格暴跌,京城大震。
沒人能想象,原本熱火朝天的萬餘兩價格一間的鋪子,竟在短短一日之内,直接雪崩,幾乎變得一文不值。
文武百官以及幾十萬百姓在得知這消息後,無不頭皮發麻。
尤其是這斷崖式下跌的速度,更令無數人駭然。
不敢想啊!
一件東西,高則上萬兩,低則幾百兩,其變化,隻在一日之間,在那兩刻鍾内!
太匪夷所思了。
于是乎,京城幾乎快亂套了。
一些個人哭訴着,講述着自己慘痛的經曆。
還有一些人跑去楊家找楊慎,結果被告知,楊慎根本就沒回家,不知其去處。
無奈之下的衆人哭天嗆地,四處尋找着買家,以極低的價格四處兜售手裏的鋪子,卻沒人買,甚至有人将價格降至成本價以下,也賣不出去。
偌大京城,一片惶恐與不安。
普通百姓倒是沒什麽,事不關己高高挂起,好奇之餘還能看看熱鬧。
可對于一些富貴人家而言,這事兒……太可怕了。
可能你家裏有萬貫家财,但隻要參與其中,買那一間鋪子,就可能在短短兩刻鍾内,變的傾家蕩産,分文全無,甚至可能會欠債。
這,當真是人力所能觸及的嗎?
簡直就是神迹,神懲!
也是這時,街道之上,兩道落魄的身影,漫無目的的走着。
“劉兄,我……突然想離家出走。”李兆蕃呆呆的說道。
劉承恩沉默。
他……何嘗不想離家出走呢?
沒啦,都沒啦!
可……走了又能怎樣呢?
他苦笑道:“李兄,我們……還是想想怎麽跟家裏攤牌吧。”
李兆蕃豁然一震:“攤牌?萬萬不可啊,我爹非打死我不可,田産、宅子可都被我們給抵押了,還不上這筆銀子,我們都得死!”
劉承恩轉過身:“可……遲早會露餡的啊,到了還款日子,還不上,那通商銀行定會收攏咱們的田産、宅子等。”
李兆蕃頓時垂頭喪氣。
紙,終究是包不住火的。
他們可以對家裏人隐瞞,通商銀行那邊卻交代不過去。
“走一步算一步吧,我已經告知下去了,先挺住,誰都别亂說,熬幾天看看,說不得還有機會。”李兆蕃說道。
劉承恩想了想,自也無奈,隻得先藏着掖着。
遊魂一般的回到家,他做了許多準備,勉強提起精氣神,卻聽下人們在小聲議論。
“大家夥聽說了吧?這事兒啊,簡直比那蔚縣地崩還要嚴重。”
“是啊,真不敢想,任你如何富有,隻要摻和進去,骨頭渣子都能給你吞進去。”
“就說咱府上吧,少也有十幾萬兩銀子吧,可買十間鋪子,進去之後……嘿,直接家破人亡喽。”
幾個小厮感慨萬千。
劉承恩聽了,暗暗握拳,心都在滴血!
“承恩,你怎麽了?不舒服嗎?”卻是劉健趕了回來。
“啊?”
劉承恩吓了一大跳,強穩住心神,擺手道:“爺爺,孫兒沒事,沒事的,就是偶感風寒,不大舒服。”
劉健倒也沒在意,旋即将一家人叫到廳堂。
鋪子暴跌一事早已傳開,有人問道:“爹,這……到底是怎麽回事啊?”
劉健一臉深沉:“這……是個坑啊!”
坑?
劉承恩暗自一陣。
難不成,自己等人是被人給坑了?
如此一來,豈不還有回旋的餘地?
他忙問道:“爺爺,到底是個怎樣的坑啊?”
“一個天坑!”
劉健幾乎一字一頓說道:“是那鋪子太火熱,所有人都想着炒,價格自然一路飙升,卻不知其間,危機重重。”
這番話,本十分平常,可卻一下子說進了劉承恩的心窩子裏面。
到得此時,他如何不知道這其中的兇險啊?
他自己就是最大的受害人!
原本一腔熱血,卻是被這個大坑坑的血本無歸,隻是想想,便不禁鼻子一酸,淚水奪眶而出。
劉健側目:“承恩,你怎麽了?”
“爺爺,我……”
劉承恩抽泣着,忙道:“我心疼啊,也不知哪個混賬胡亂操縱價格,導緻崩盤,這京城,得有多少人受害啊?孫兒,是心疼他們啊!”
劉健倒是沒在意,頓了頓道:“那些受害人,皆……活該!”
劉承恩:“……”
活……該?
他愣了愣。
卻聽劉健解釋道:“自是活該,若非他們貪圖其中的利,又豈會購買鋪子?豈會遭難?人心不足蛇吞象,虧了也活該。”
劉承恩:“……”
一瞬間,他的眼睛直接紅了,旋即……
“哇……”
他放聲痛苦出來,像是個受了委屈的不懂事的孩子。
廳堂間的衆人皆側目。
好端端,哭啥啊?
劉健微微皺眉,心底忽而生出一股不好的預感,沉聲道:“承恩,莫不是你炒鋪子了?”
“不是不是!”
劉承恩連忙解釋:“爺爺,我這是心疼楊慎楊兄啊,他生生虧損了十五萬兩,太慘了,孫兒想想他的遭遇便……難受……”
劉健悄然放心。
原來是楊慎虧損了。
“那也是活該,天作孽猶可違,自作孽不可活,他若不設立那交易所,又豈會虧損啊?”劉健不悅似的道。
劉承恩:“……”
不知爲何,這一刻,他也恨極了楊慎。
若沒那狗東西,他又豈會陷入其中啊?
想想,便是一陣後悔,跟着……更加傷心了。
說出來……那都是淚啊!
另外一邊,李家。
李東陽回來後,直接将養子李兆蕃叫了過來。
“兆蕃,你也聽聞了吧,今日,爲父便教你一教,讓你知曉一些經濟方面的學問。”
李東陽開始回思起來,徐徐開口。
“這鋪子之所以火熱,是有人在炒。”
“炒的人越多,彙入其中的銀子就越多。”
“你想想,鋪子暫時是有限的,隻有一千間,卻流入進去一千萬,算下來,豈不是一間一萬兩了?”
“所以,真要說來,此番崩盤,流入進去大量銀子的人,才是罪魁禍首。”
旁邊,李兆蕃一開始還有些茫然。
可随着李東陽到最後,他頓時醍醐灌頂,明白過來。
原來,坑了自己的……竟然是自己本人?
我坑我自己?
可想而知,若沒有他們這些人砸進去大量銀子,那鋪子的價格也漲不起來啊。
念及此處,饒是李兆蕃性子相對沉穩,也不禁悲從中來,無聲而哽咽抽泣。
坑啊!
自己傻了吧唧的,那楊慎也不是什麽好東西。
這時,卻聽李東陽忽而一笑,道:“兆蕃,現在知道爲父爲何不允你去炒那東西了吧?也虧得你沒炒,算是萬幸了。”
李兆蕃:“……”
他垂着頭,死死的握拳,咬牙切齒,奈何淚珠子很不争氣,啪嗒啪嗒掉落。
太紮心了,卻隻能忍着。
曆來生活在李東陽翼護之下的他,第一次感受到了這個世界上暴風雨的惡,猶如浮萍,獨自經受風雨。
好委屈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