楊慎很老實,像是個犯了錯被老師教訓的學生。
認栽了!
沒辦法的,這位甯大人太可怕,至今還在他心底留有陰影。
尤其是在掙銀子方面,簡直就是神一般的存在。
一些個普通人可能不懂,可隻要稍微了解點經濟的人都應該清楚,其經濟造詣太可怕,乃至于恐怖。
正常人,又有誰能掌控糧食價格?
誰能想出那般恐怖的做高做低的手段?
所以他是服氣了。
莫管對錯,被抓了,就老實認錯。
而見楊慎不吭聲,甯遠問道:“錯了?”
楊慎點頭:“錯了。”
甯遠挑眉:“哪兒錯了?”
楊慎:“……”
哪裏錯了?
還真不知道。
先前,這位甯大人也操縱過糧食價格,現在他操縱的是房價。
操縱糧價無錯,操縱房價便錯?
隻許州官放火,不許百姓點燈?
什麽狗屁道理?
楊慎想想便郁悶不已,奈何胳膊拗不過大腿啊,便隻得梗着脖子道:“不該操縱房價。”
啪!
又是一個闆栗丢了過去。
甯遠像是個不講理的混混:“知道錯了還不改?”
楊慎不住的點頭:“是是是,改,一定改。”
甯遠則是頓了頓。
事實上,對于楊慎操縱房價,本身沒什麽錯,最起碼他不覺得有什麽。
說白了,這是市場經濟,本應是自由的。
那些個參與進來的人,又有幾個不是抱着撿便宜的心态的呢?
想要撿便宜,就得做好吃虧的準備。
他想了想道:“而今的價格不低了,外城還沒建好,操縱空間不足,見好就收吧,該砸盤砸盤。”
咦?
楊慎一愣。
什麽意思?
這位甯大人還允許自己操縱?
自己,還可以賺一波?
他心思千回百轉。
原本他以爲既然被發現了,大不了放手就是,不玩了,反正也沒虧,無非是将手裏的一些資源放棄罷了。
結果,還可以繼續玩一玩?
還可以砸盤,将房價砸下去?
他不由得暗自一喜:“明白明白,甯哥,您放心吧,小弟我馬上就松手,不玩了。”
甯遠撇嘴:“你我年歲雖是差不多,可論輩分,論官職,我與你爹同輩分,你與我稱兄道弟?”
楊慎愣了愣:“甯叔叔?”
甯遠有些厭煩一般:“禦史黃珂被你坑了一道,知道怎麽辦了吧?滾吧。”
楊慎頓時嬉皮笑臉:“好嘞,甯叔,侄兒這就滾。”
說着,轉身過去,得意洋洋的離開了。
旁邊的朱知烊看的目瞪口呆。
好家夥,這甯老哥有點牛啊!
先前他雖是在山西,卻也知道這甯老哥不簡單,深得百姓愛戴,地位非凡,卻不想,竟是牛到這種程度。
那楊慎人是講究骨氣的,結果在這甯老哥跟前,竟是老實如孩子一般。
“我有一萬種辦法坑的他傾家蕩産,之所以如此,是他對我又敬又懼,況且他惡意操縱房價,禍亂市場,禍國殃民,本就不對,再敢犟嘴,打懵他!”甯遠笑着解釋道。
他操縱糧價是爲了市場的穩定,楊慎操縱房價則是爲了單純謀利,性質完全不一樣。
這也是朝政的弊端之所在,沒有有效的手段監控、監管市場。
沒辦法,就隻能人爲幹預。
朱知烊一陣思考,忽的有些驚心:“所以,甯老哥,京城房價的暴漲,隻是剛才那楊慎一個人在背後操縱?”
他有些不敢置信。
這可是京城啊,涉及幾千幾萬兩的房子,說漲價就漲價,而且還不觸犯律法,太可怕。
說白了,就是将别人兜裏的銀子拿到自己兜裏啊,還是光明正大的那種。
“他一人沒有這種實力,無非是聯合了一些牙行、賣家。”甯遠說道。
不可否認的是,楊慎在經濟方面的本事已然不簡單了,這偌大京城怕也隻有唐寅能比之。
話說回來,楊慎如此厲害,這一身經濟的本事,還不是從他甯遠身上學的?
在這保守的時代,說是偷師也爲過。
所以,這也是楊慎懼怕他的原因之一。
另外一邊。
京城東南一個偏僻的角落,有着一個較小的宅子。
此一刻,宅子中,禦史黃珂正憤憤然,平日裏,一年到頭也舍不得喝一口的百善鋪子的美酒也不好喝了。
他剛調來京城不久,再加上家底不多,一開始隻能買一個小宅子。
本以爲積攢個幾年,換一個大宅子,結果,萬萬沒想到啊,這短短不到一月的時間,房價暴漲,原本六百兩的宅子,直接漲到了九百兩。
一年漲了三百兩!
一年的俸祿進去了,白幹啦!
眼看着房價還要繼續漲,無奈之下,他隻得一咬牙,與牙行商量好,以九百兩銀子購買一棟宅子。
結果呢?
隻是過了一日,牙行那幫奸商竟是憑空漲了百兩銀子,忒也不要臉。
他氣不過,與牙行的人吵了一架,後來幹脆告假回家。
臉都丢光了,還上個屁的值。
他越想越氣,直接寫了奏疏,噴了那甯遠一波。
“老爺,這樣……怕是不好吧?”年輕的聶氏小心的問。
“怎麽不好了?”
黃珂瞪眼:“擴建城池的馊主意還不是甯遠那狗東西出的?不擴建城池,城内房價豈會暴漲?那狗東西才是罪魁禍首!”
他憤憤不已:“再者,老夫是禦史,聞風啓奏,有何不可?”
聶氏便不敢多言。
事實上,房價暴漲,對于他們一家影響還是很大的。
自家老爺畢竟是禦史,蝸居在這等普通人家才住的宅子,确實有些說不過去,有損顔面。
還有便是,日後自家閨女是要嫁人的,住的寒酸,就會影響日後所嫁入的人家啊。
畢竟,婚姻大事,講究的是門當戶對。
這時,歪着小腦袋想了許久的黃峨忽然出聲:“爹,女兒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,但女兒相信,大哥哥是對的,您這樣不對。”
黃珂:“……”
他定定的看着小女兒許久,最終無奈而笑:“是是是,爹不對,是爹無能,買不起大宅子,以後爹努力就是。”
這是他最小的孩子。
而今他已然五十多歲,生了這個小女兒,自是喜不自勝,疼愛不已。
尤其是這個小女兒還十分的聰明懂事,才兩三歲,四書五經已學了大半,天賦驚人。
一想到這裏,他就有些揪心。
爲了女兒日後能嫁個好人家,他也得想辦法買個大宅子啊。
隻是……
想到那恐怖的房價,他又是一陣犯愁。
而今他手裏隻有九百兩銀子,其中三百裏還是拆借來的,難不成要再借一百兩?
看了看小女兒,他狠心一下,豁然起身,準備出去,哪怕再多借點錢,這宅子,買了!
就在此間,外面響起敲門聲:“黃大人在家嘛,侄兒楊慎特來拜訪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