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色漸亮。
這一夜,百餘将士心驚膽戰,在擔憂之中悄然度過。
新的一天來了,可希望卻沒來。
一天過去,在距離京城不足百裏的地方,竟是半點動靜沒有。
可以想象,朝廷對于赈災是何等的态度。
“大人……咱們還是放棄吧!”
“咱清楚,甯大人對咱們有大恩大德,可……也不能無限期的在此餓下去吧?”
“那些果幹,撐不多久的,也不頂餓,咱們可能餓死在這裏啊!”
“把貨物丢下吧,再殺幾隻馬,大家夥吃飽喝足,回京吧!”
諸多将士萬分懇求。
楊子榮仍舊搖頭:“不可,你們要忘恩負義嗎?”
衆人臉色頓時難看下去,精神狀态也随之萎靡。
楊子榮見狀,也知道将士們心情不好,忍饑挨餓,還驚心膽戰,于是他狠了狠心,吩咐道:“殺一隻馬,省着點吃。”
也隻能如此了!
硬撐着!
等将士們補充了體力,再想辦法上山打一打野獸,堅持個七八日,應該沒什麽問題。
至于開山清路……憑借他們這些人的力量,根本做不到。
那大石太大了,一人都抱不過來,更大的,甚至有數萬斤。
這邊,就在諸多将士們開心吃東西的時候,阻斷道路的另一側傳來聲音:“對面可有人?情況如何?”
聲音自大喇叭傳出,諸多将士先是一愣,旋即激動的起身。
“甯大人,是甯大人,甯大人來救我們了!”
“太好了,大家,有救啦!”
一個個驚喜意外又感動。
楊子榮沖着對面大聲喊道:“甯大人,我是楊子榮,我們被隔在中間了,道路兩側都堵塞十分嚴重。”
甯遠用大喇叭喊道:“好,你們放心,本官這就帶人清障!”
他一路帶人趕至,中間經曆了許多處堵塞處,皆是一一清理,走了一天一夜,也才堪堪趕路百餘裏。
京城附近還好,越是向西,路面坍塌堵塞越嚴重。
就如當下,通過楊子榮的聲音來看,中間的堵塞處,最少有三丈以上,近一丈高,更别提堵塞的兩側山上還有一些石土。
工程量很大!
“兄弟們,自堵塞處上方開始清理,注意兩側的滑落的石頭、樹木等,安全至上!清理的物品,暫放道路兩側。”甯遠吩咐。
跟着,諸多将士行動起來。
工具都是最專業的,尤其是動滑輪組,在清理大石頭上面,起到了巨大的作用。
三千餘人,聯合勞作。
到得後來,楊子榮等人也跟着清理起來,一個個忙的熱火朝天。
速度很快,人很多,卻整齊有序。
堵塞處的高度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降低,最後被鏟平。
用時,近兩個時辰。
停歇下來,甯遠才問及楊子榮等人的情況:“這麽危險,你們也敢停留?不要命了嗎?”
楊子榮呲着一口大黃牙,有些驕傲似的道:“沒事,咱就知道甯大人不會不管大家夥的。”
“放屁。”
甯遠斜睨:“聽好了,以後,不管碰到什麽事情,性命第一,再敢這樣,罰兩個月的俸祿。”
楊子榮隻顧着嘿嘿嘿笑。
甯遠沒好氣道:“行了,别嘚瑟了,抓緊滾回去,事後找沈三,每人賞銀十兩。”
他不提倡這種愚蠢的堅持的做法,因爲每個生命都是獨一無二的,值得尊重。
可楊子榮等人既然堅持了,那就得賞!
衆多将士自是感激不盡,榮耀萬分。
跟着,甯遠将另外一邊的路也清理完畢,繼續向西而行。
到了晚上,又碰到一個巨大阻塞處。
一個字——幹!
他将衆多将士分爲三組,輪流清理。
一直到了天明,才堪堪将堵塞處清理完畢。
“也不知蔚縣那邊如何了……具體的源頭又在哪裏……”
甯遠擔憂不已。
又走了一日,終于到了蔚縣地界,放眼看去,一片狼藉。
山脈崩塌,混合着剛剛融化雪水,足足将一個莊子給沖沒了,哪裏還有什麽所謂的房屋,全部都是泥石!
甯遠的眼睛瞬間紅了,嘶吼道:“救人,快去尋找,救人!”
言語之間,他也快速沖了過去。
靠近莊子,甯遠觸目驚心。
豈是一片凄慘了得,簡直就是人間煉獄。
莊子上的人似是不多,此一刻,莊子上的百姓正在救助被掩埋的人,其間,哭聲四起,隐隐又可見斷肢殘害……
他的心顫着,走上前,拍了拍一個正在大哭的老者:“老人家,情況……如何了?”
那老者仰天痛哭:“死啦……咱唯一的兒子,泥石沖下來的時候,爲了救咱,被生生沖死了……”
甯遠:“……”
他能體會生死的那種悲痛,能理解老人的悲傷。
“人死不能複生,老人家,節哀,如果可以的話,幫忙救人。”
甯遠說了一嘴,旋即向前走去。
這個時候,金吾衛的将士已然開始救助起來,前面,卻起了争執。
“不能用鏟子,不能用啊……一鏟子下去,活人也死啦……”
在一片廢墟之中,一名中年漢子阻礙金吾衛,自己則趴在地上,用雙手挖着泥石。
甯遠走上前去,觀察地勢。
此地先前是房屋,在泥石的沖擊之下,已然垮塌,漢子的兒子被壓在了下面。
這種情況下,過去兩三日,生存的希望很渺茫。
“老哥,你别挖了!我們是來救人的,你冷靜點。”甯遠說道。
看着眼前漢子雙手血淋淋,指甲早已磨斷,他揪心不已。
“不是你兒子,你少來這裏說風涼話……”
那漢子頭也不擡,拼命的挖,一邊挖,一邊哭嚎。
甯遠眉目一定,高聲道:“這麽挖下去,你兒子不被砸死,也餓死了,你冷靜點,我是甯遠。”
“你是……”
那漢子忽而一頓,擡頭看了看,眼前的景象逐漸清晰,旋即哭的更慘烈了。
“甯大人,求求您了……一定要救我兒子啊,我就這麽一兒子,他要是死了……我活着還有什麽意思……”
“你放心!”
甯遠點頭,笃定道:“我們一定會将你兒子救出來的,但你得配合。”
那漢子不住的應着,終于起身。
甯遠則是繼續觀察。
房子倒塌,木架大抵是不會全部折斷的。
要想救人,就得将上層泥石挖開,再用動滑輪,自多個方向,将木架吊起。
同時,又要考慮到泥石坍塌的因素,那麽就要将房子四周的泥石挖的低一些。
如此,吊木架的時候一些泥石便會向四周流去,在最大程度保證裏面人員的生命。
琢磨之後,便行動起來。
鏟去上面的泥石,房頂木架露出,旋即開始清理四周泥石,最後将繩子綁在木架上面,在更遠更高處,開始拉動起來。
嘩啦啦!
有碎石在下滑,不過數量極少,更多的泥石則是流向了更低的四周,中間漸漸被騰空。
待得木架被擡起一尺左右,挖開泥石,裏面的空間顯現出來。
一名金吾衛,被四個不同方向的定滑輪吊着,小心探入,旋即開口“大人,看到了,生死不知。”
那漢子聞言,頓時一驚,就要沖上去,卻被甯遠給按住了。
“别動,你沖過去,泥石垮塌,你兒子沒死也會被砸死!”
甯遠驚吓,旋即沖着那救援的金吾衛道:“探下去,注意盡量别碰到四周的泥石。”
他這麽做,其實有着一定危險性。
但沒辦法,總不能将這個莊子所有泥石都挖走吧?
且不說能否做到,其中的工程量就足以餓死所有被埋之人了。
時間不等人。
時間,就是生命!